他轉動黑色皮椅,對旁邊的「會計小姐」說:「阿枝,給他開張收據,年輕人做事就是囉唆,借據都還你了,我還能討個屁。」
會計小姐懶洋洋地推了推眼鏡,撇撇嘴在電腦上敲幾下,列出一張收據,蓋下印章拿到老大桌上。
他把收據、借據往宋立楊跟前一推。「行了嗎?小子!」
宋立楊將收據折起收妥時,看著上面的「公司印」哭笑不得,他點點頭說:「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把紙袋打開的同時,架著媺欣、媺華的高中生把她們往宋立楊身前推,藍淑玲和常立德幫她們把手腕上的膠帶撕開,兩姐妹不禁痛得皺眉。
「有沒有怎麼樣?」常立德關心問。
「我們沒事,謝謝常叔叔。」媺欣道,她滿眼歉意,今日之事全是她惹出來的,如果她不要和爸爸見面就沒事了。
常立德哪裡看不出她的欲言又止,他拍拍媺欣的肩膀給她一個安慰笑意。「沒事就好,有什麼話到外頭再說。」
宋立楊耐著性子,等他們把錢點好後才帶著眾人離開。
他們坐進車內,車子剛啟動,埋伏在旁的員警便一湧而上,這幕看得車裡的幾個人驚心動魄,嚇得闔不攏嘴。
宋立楊沒有解釋,只是加快車速離開,在轉往大馬路停紅綠燈時,才打開手機看著不久前傳來的簡訊,那是父親傳給他的。
常立德坐在他旁邊,後面三個母女眼淚汪汪,藍淑玲心疼地摸摸媺華、再摟摟擻欣,這天她整個人像被轟炸機連番炸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女兒在跟前了,她終於把自己給拼起。
媺欣很抱歉,她早該聽媽媽和妹妹的話別和爸爸連絡。至於媺華,她尷尬不已,昨天半夜才從宋立楊……哦不,是從杜立勳的公寓裡偷跑出門,今天就被抓到,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不告而別。
「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媺欣道。
「沒事就好,你們應該謝謝阿立和常叔叔,如果不是他們……聽到你們被綁架我手腳都軟了,六神無主,除了哭還是哭!」
媺欣再次低聲道謝,「常叔叔,謝謝你。」
她知道常叔叔是好人,知道他對媽媽好、可以是媽媽的依靠,但她偏狹了,總是在心底存著不實幻想,幻想他們一家還能夠重聚團圓,因此對常叔叔不冷不熱、心存偏見,然這次的事件讓她徹底看清楚,貧貧和她們已經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沒事,該謝的是阿立,從頭到尾都是他處理的。」
常立德提到宋立楊時,媺華的頭垂得更低,宋立楊從照後鏡中看見了,嘴角幾不可辨地拉出一個微小弧線。
「阿立,謝謝你。」媺欣道。
「不客氣,小事一樁。」
「阿立,警方怎麼會突然出現?」藍淑玲問。
「我爸爸認識警察局長,所以警民合作辦案,共同維護社會治安。」
他回答得很簡略,過程卻不簡單,他先在車上安裝追蹤器讓警方能夠追查到他們的蹤跡,而他身上也裝著監聽麥克風,隨時隨地透過和藍淑玲、常立德的對話將暴力討債集團傳來的訊息傳給監聽刑警。
「如果他們被抓,會不會找我們尋仇?」藍淑玲憂心忡忡。
「藍阿姨放心,那個叫做葦大的黑道大哥是個累犯,身上有很多案子,警察本來就在追緝他,這次被抓到恐怕要再出來很困難。」這是爸爸方才傳給他的簡訊上說明的。「不過,如果藍阿姨很擔心的話,可以換個手機號碼,如果媺華的爸爸不知道你住在哪裡,他們肯定也不會知道。」
「好,我回去馬上換號碼。」
張衛強的確不知道她們母女住在哪裡,離婚後他不曾關心過她們母女的生活,而當初那兩間泡沬紅茶店為了擴大經營而頂讓出去,早已另外尋找更合適的地點重新裝潢並換店名。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如果常叔叔、藍阿姨不急著回去的話,要不要在台北住一晚,明天再下去?」
藍淑玲想了想說:「明天媺欣和立德都有課,我們還是搭高鐵回去好了,不過一起吃頓飯吧,藍阿姨要好好謝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藍阿姨千萬不要客氣,不過有件事我要先確認,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藍阿姨打算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只能眼不見為淨,那筆錢就當花錢消災。」
誰讓她當初識人不明,給兩姐妹找了這樣的人當父親,搞得好好的女兒受到拖累,今天僥倖沒出事,以後呢?她真的不敢想像。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宋立楊沉聲道。
「怎麼說?」
「我見過媺華父親和李小美,她貪婪自私,甚至認定媺華姐妹有義務扶養父親和異母弟弟,我擔心這不會是最後一次,若是他們確定藍阿姨願意花錢消災,以後一次兩次向高利貸借款,恐怕藍阿姨還得繼續被糾纏。」
「那……怎麼辦?」藍淑玲猶豫了,舒展開的眉再度凝起。
常立德緊接著說:「他們已經知道媺欣工作的地方,難不成要媺欣辭掉工作,何況兩姐妹和叔叔、嬸嬸、堂兄弟的關係還不錯,難道以後要為了這樣再不連絡?再者,台北就這麼大,如果他們存心要找到媺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要怎麼處理才好?我去找他好好談談?」藍淑玲接道。
「媺華不只一次和他談過,如果可以說得通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這是什麼意思?」媺欣問。
一直保持沉默的媺華無奈開口。「過去幾年爸爸一直找我要錢,這次爸爸向高利貸借錢的事我也曉得。」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說!」媺欣急道,如果她早知道當年的爸爸變成這樣,就不會……她咬唇。
宋立楊替媺華說話。「別怪她,她是不想破壞你對父親的想像,也不想讓藍阿姨更痛恨爸爸。」
「你這個傻瓜,什麼事全自己吞下。」藍淑玲苦下臉擰了媺華一把,她垮下雙肩歎道:「我沒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