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諸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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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哥哥,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成寧回以一笑。

  見兩人態度親暱,還稱兄道妹,余平脫口道:「不是叫夫唱婦隨嗎?」

  墨成寧聞言垂下雙眸,荀非則瞇眼瞪他。

  「……當我沒說。」他又哪說錯了?

  夜風挾著初更的餘音,拂過寂然無聲的長廊;月華自天邊一隅流瀉而下,透過梧桐窗欞,錯落有致地在茶几上拓上一塊塊乳白方格。

  房內踱步聲不斷,墨成寧不時推開木門,探頭張望,下一刻,又踱回茶几前,拿起桌上玉鐲把玩。

  十五日,望月瑩然。

  她出神地望著高掛的明月,惦在心底的一段對話在腦中迴盪。

  「荀姑娘,你喜歡你那遠房堂哥是吧?」

  「我瞧你堂哥對你也有意,卻不知有什麼事擱在心上,跨不過那道檻。女孩兒家,既然有意,就主動一點,過於矜持,會後悔一生哪。」

  當時在張輝家,張夫人見她羞澀,特地拉她到灶房提點一番。

  娘親說,這玉鐲是定情之物,月圓之時,贈之以玉環,雙圓,代表女子期盼能圓了這段姻緣。

  玉鐲在月光下散發著碧澄澄的光輝,她瞇眼凝視許久,深深吸一口氣。

  忽地,她起身,雙手插腰,用氣音對空中大笑三聲,覺得暢快了許多。

  嗅了嗅剛換上的衣衫,取出木梳順了順墨發,整整髮簪;她十歲以後便跟著袁長桑學醫,從沒有人教她女孩兒該怎麼打扮自己,如今不禁有些懊惱自己不知如何使用胭脂水粉。也罷,即便沒有胭脂水粉,她相信自己此刻定是雙頰緋紅了。

  想到待會荀非可能會有的反應,她輕壓胸口,感受那促快的心跳,久久無法自已。他對她,是有意的吧?這些天,他對她的好,總是在言行間不經意流露了出來。想著想著,她心頭甜滋滋的,抑不住嘴邊笑意,傻笑起來。

  「……荀公子,成寧願贈你玉鐲,不知你意下如何?」但萬一他聽不出弦外之音怎麼辦?

  「……荀公子,那天張夫人說要撮合咱們,我瞧也挺合適,不如……」好像太隨便了些?

  「……苟公子,你要我嗎?」唉呀!光是想就羞死人了。

  墨成寧喃喃自語,即使想破了腦袋瓜,仍不知要如何向心儀男子表明心意,心一橫,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自欺欺人地想,這當兒詞窮,待會再見機行事吧。

  執起玉鐲,緊緊握在掌心,她不安卻也雀躍地移步荀非房門前。

  月光灑滿長廊,即使不持燭火也能看清眼周景物,她拍拍脹紅的臉蛋,舉起右手要敲門。

  「師哥,你真想娶她?」房內傳出余平驚恐的聲音。

  荀非?他要娶誰?舉在半空中的手凝滯不動。

  這幾日伴他左右的女子只有她一人,莫非……他和她,竟是同一心思麼?

  白玉雙頰再度被染得緋紅,顧不得非禮勿聽,急急貼近門板,想一聽究竟。

  「嗯。」

  「……」一陣寂靜。

  不會吧?娶她會這麼痛苦嗎?她背過身靠著門板,指頭轉著玉鐲,若有所思。

  余平為何反對?明明之前他們相處得挺愉快不是嗎?雖然交際並非她強項,不過為了他,她是否該試著討好他師弟?

  「師哥,你……不後悔?」

  「當然,我心甘情願。」他不會讓她去冒任何風險,即使要復仇,他也要保她無虞。

  墨成寧聽他語氣轉柔,頰窩泛起甜甜的笑容。

  「我去絕響谷的期間,你捎信給家裡,告訴他們,我一回京城,就去石家提親。」

  「……知道了。」

  等等!去石家提親?!

  「石家小姐的玉環,甭還回去,就收在我這。」

  「既然師哥你已做了決定,我多說也無益……那個『定情物』,師哥就天天瞧著它吧。」最好瞧到他後悔莫及!沒想到終究還是要叫那女人一聲大嫂……她不配,她不配啊!

  墨成寧腦袋「嗡」的一聲,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雙膝一軟,順著門板滑蹲下去。她趕緊伸出雙手撐地,玉鐲就這麼掉下,落在曳地的裙擺上,沒發出半點聲響。

  是啊!他已接受了那女孩的玉環,又怎會收下她的呢。

  原來,自始至終,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眼眶不覺泛濕,腦中浮現姑姑當年的神情;當時少不更事,不懂姑姑內心的苦澀,如今憶及,彷若姑姑當年的身影與此時的自己重迭。

  她向來愛苦味兒,青苦瓜也好,苦菜也罷,甚至有時還會偷嘗藥草,可這打心底湧起的苦,卻令她好討厭好討厭。

  墨成寧勉力撐起身。爹爹說過,不論男女,有淚都不能輕彈,那是弱者、是不經事的深閨大小姐才會做的事。她用力咬著下唇,戴回玉鐲,頭也不回地回房。

  是她的錯覺嗎?方才月光滿盈的房間,此時好像黯淡了些……

  修長手指輕敲木門,卻未得到預期的反應。

  與她同行的這些天來,總在寅末卯初的清晨便見著她的身影,大多時候是在研製藥草,偶爾寫寫家書,靜靜坐在廳堂一角,笑盈盈等著他一塊兒用早膳。原以為今日辰時三刻才起,已然太晚,一問店小二,才知她尚未下樓用早膳。

  日上三竿,她仍未起,莫不是病了?

  荀非眉頭微攏,思考半晌後決定破門而入。

  見到躺在床上的人兒,他趕緊上前查看,才接近床幔,便聞到淡淡酒氣。

  一回頭,訝然見到床邊案上擺著一壺山西杏花白,想起昨夜自己心情郁問,至樓下要向店小二買一壺山西汾酒,店小二卻雙手一攤,指著空空如也的酒甕告訴他,最後一壺杏花白剛被一名姑娘買了去。當時他並未多想,只悶聲至庭院練劍,至東方發白方罷休。

  她不像是會碰酒之人,為何……他心念一動,掂掂桌上的杏花白,果然還有七、八分重,想是喝沒幾口就醉了。

  至少不是病了。他目光落回床邊,這才發現她和衣而眠,繡花被完好如初置於床內側。他輕歎一口氣,擔心她著涼,於是俯過身替她拉過被子,待要往上拉時,見到那雪白細頸,口水一咽,目光不由自主隨著敞開的衣領往下延,直至抹胸下若隱若現的渾圓……他俊容浮上一層熱,慌忙別開臉,迅速將被子覆上她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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