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是第一招,他便覺得氣血倒沖,頭痛欲裂,真氣像要撐破四肢百骸。他咬著牙,又練了下一招,這次卻真的吐了一口血,丹田劇痛,他知道自己要是再練下去,一身的武功就算是廢了。
武楓呆站在當場,失神地將焚天寶刀往地上一插,突然放聲大吼,「啊——啊——」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沒有一絲保留的大吼,如果不這麼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這些苦痛多久。
這種發洩的方式很笨、很蠢,但是他還能怎麼做?誰能給他一條路?
他的哀痛與悲傷,似乎連天地都為之陰霾,他一向一往直前的武道之路,似乎因為華輕輕的變故,變得前途茫茫,可是這並不是因為華輕輕恣意闖入了他的生命,而是因為他太晚發現她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為什麼他會這麼駑鈍?為什麼他會這麼蠢!
武楓不甘心地又拿起了焚天寶刀,一招一式地練了起來,這一次他只揮出一刀,就如受重擊,趴倒在地,撞得滿臉血,他緊握著雙拳,憤怒地捶著地,痛恨自己的無能。
「孩子,不要再練了,這不是你應該走的刀道啊!」
一道溫柔且壓抑著心疼的嗓音,幽幽的從上方落了下來,武楓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在看到來人時,他僵在當場無法動彈。
驚訝、感動、懷疑、釋然……各種情緒一下子上湧,讓他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呆滯,過了許久,他才小心翼翼的,像是求證一般輕喚了一聲,「娘?」
在武楓眼中,母親雖已步入中年,卻舊美得驚人,眼角的幾許紋路,更凸顯了她那宛如大海一般的包容及慈祥的氣質,母親在被奇顓抓走時,他只有十歲,可是母親的容顏,他沒有一刻或忘。
袁玫一見到兒子滿臉是血,心都揪了起來,她含著眼淚蹲下,扶起兒子,取出一方繡帕輕輕替他擦拭臉上的血。「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現在娘回來了,你有什麼苦盡可以和娘說,娘即使不懂武功,卻也會盡全力保護你的……」她心疼兒子這麼多年來受的苦,最後竟是說不下去,輕輕抱住了他。
聽著母親溫柔的話語,感受著那溫暖的懷抱,武楓再也忍不住鼻頭一酸,幾乎是貪心的汲取著母親的氣息。
他終於有娘了嗎?終於有人會保護他、疼愛他了嗎?
從十歲開始,他的人生就只有練武,信念也只有報仇,更是為了練無情刀法做準備,刻意讓自己變得冷漠,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及壓力,他都只能靠自己一肩扛起,他能有今日的成績,也是靠自己一刀一刀殺出來的,其中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從來沒有人關心過。
每當下山到村子市集時,看到同年紀的孩子有母親關愛,他其實羨慕極了,可是他只能收斂情緒,假裝視而不見。如今他在武林大會大放光采,人人都只看到他的榮耀,卻不知道他有時候只想找一個地方倚靠一下,安穩的睡個覺。
這麼簡單的願望,卻從來沒有達成。
雖然與母親的重逢是如此突然,武楓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但是長年來的情緒控制,讓他只耽溺了一下,很快就振作起來,他扶起母親後長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衣裳,目光卻沒有從母親的臉上移開片刻。
他沉澱了一下思緒,才緩緩地開口道:「娘,是紫龍宮把你救出來的?這些年來你受苦了。」
袁玫搖了搖頭,見兒子這麼快又恢復成面無表情,她更加心痛,她輕撫著他的臉說道:「是紫龍宮的人帶娘出來的,這些年來,在生活用度上奇顓並沒有虧待過我,若真要說有什麼痛苦,就是娘很思念你和你爹。」
武楓點點頭,心中有千言萬語,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只能呆愣在那兒。
袁玫歎了口氣,聽了魏長老說出武楓的遭遇後,她大概也能猜出小時候那個頑皮小子,為什麼長大後會變得冷漠疏離,不懂得該如何表達自己真正的感情,甚至因此辜負了一個好女孩,難為他居然能忍受這樣的折磨。
「楓兒,那無情刀法根本違反人性,別再練了,你練不成的。」
「娘,我……」
武楓想解釋他有不得已的理由,卻被母親打斷「我們雖然分離多年,但娘知道你的秉性,你繼承了武哥的心性,重情重義,所以無情刀法,你是練不成的,硬是要壓抑自己的本性,只是徒增痛苦。」
她可是把兒子練刀時差點走火入魔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雖然她不懂刀,但畢竟她是無敵刀王的妻子,該有的見識還是有的。
「娘知道的刀,只有一把,就是你父親的刀。你父親每次出刀,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有這樣的信念支持著他,所以他能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甚至是以弱勝強。他的無敵,並不是刀法上的無敵,而是心境上的無敵啊!」
這番話猶如當頭棒喝,敲醒了武楓固執的理念。他想起自己誤以為華輕輕身亡,悲憤之際朝著奇顓砍出一刀,那一刀的氣勢驚人,威猛無匹,連奇顓都無法接下,而這種超乎水準的表現,也是因為他當時是為了華輕輕揮出了那一刀,代表著他其實有那樣的潛力,即使不練無情刀法,他也能領悟那一刀的真諦,只要刀法與心境契合,是否也能成就屬於自己的無敵?
「娘,我明白了。」在這一瞬間,他的心境似乎昇華了,眉宇之間的冷冽即使一時去除不了,但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不再那麼鋒銳逼人。
「你明白就好。」袁玫終於稍微放心了。「紫龍宮冰棺中的女娃,是叫輕輕吧?長得很標緻,娘很喜歡,你若真有心要救她、守護她,那麼你的刀法就由此開始精進,娘等著你救醒她,和她說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