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耽擱太久,織雲從浴池內起來,穿上衣物,遵照香兒的指示打開香瓶、在頸窩抹上香水後,才走回寢宮。
待守門女奴離開後,她凝立在門前,然後慢慢走近他床邊,坐在他床沿。
黑暗中,他的眸子照照發亮。
他醒了,他已睜開眼,眸中燃著一簇紫色的焰光……
織雲怔怔地看著他,在黑暗中,他的眼像兩團幽火,映照出微弱的紫光,但殿內明明沒有燭火——
男人將她扯落床榻,那力道蠻暴卻又溫柔,是一種控制的、強盛的、火熱的卻又溫存的力量。
她嚶嚀一聲,隨即閉緊嘴。
他停頓了會兒。
她屏息,以為他已察覺異狀。也許是藥水的神效令他失卻心智,令他的慾念強盛過理智,他俯首吮住她的唇,洗練的舌舔吸她軟嫩的唇,吮吸她童稚的純真。熟悉的暈眩感又襲來,然那暈眩感還不強烈時,他的吻已經一路烙下,隨即,那令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激情,就此淹沒、襲捲了她!
她身上單薄的紗衣早已被男人扯落,矜持不被容許,玉潔冰清的身子如落入黑墨的一匹白緞,在今夜失去了潔淨,身子已沒有一處清白,烙遍了他的吻與他蹂躪下的痕跡……
直至那撕扯的劇痛,幾乎將她撕裂,織雲終於忍不住啜泣出聲!
然而下一刻,一股黑色漩渦忽然出現在她眼前,她開始感覺到比過去還要更強烈的暈眩!
漩渦在擴大,彷彿黑暗的天幕與大地在旋轉……
他強壯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那兩團灼著烈火的眼眸,迸出紫色的灼光。
第6章(2)
男人忽然勒住她的咽喉。「說,誰讓妳來的?是誰給妳藥水?!」沉著的聲調,揉入幾許瘠啞與粗嘎,卻保持著理性。
欲色天將用計迷亂他的心智,能予提醒過他一回,障月從來沒忘記過。
織雲凝大眼眸,脆弱的咽喉快速地顫動,卻不能言語……原來,原來他沒失去神智,原來他一直是清醒的!他知道她是誰嗎?藥水為何對他沒效?織雲想出聲,想說話,然而強烈的暈眩感,卻讓她虛弱得沒有辦法開口!殿內的燭光忽然全被點燃,那光讓她的眼睛灼成一片白亮,漩渦成了白水,將她的意識漸漸淹沒……
當燭光點亮那刻,障月看清身下女子是誰,臉色驟變——
「雲兒!」他的手放開,驚恐地喊她的名。
然而她的知覺已鈍化,柔潤的水眸,緩緩閉起……
呼息停止那刻,她看到的最後一眼,是他扭曲的臉。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她知道,他的手並未鎖太緊,扣在她脖子上的指,不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
她會在這刻死,唯一理由,只為織雲女身上那萬年來的咒誓……
倘若此名男子非真心愛織雲女,織雲女與其合歡後……
會死。
他離開女人的身體。忿恨讓他的容貌改變,驚人的改變—— 他的五官不再英俊,他的長髮不再和順,他的頭開始頂出黑色犄角,他的肌肉正在逐漸脹大,他銅色的肌膚如潑墨般迅速染成一片可怖的黑——
「天!為什麼—— 」
他第一次喊「天」,卻是忿恨的怒吼。
天地震動。
古城東牆臨近紫宵殿處,因為索羅王的吼聲而滾石崩落。
「天—— 該死的天—— 」
他對天怒吼,對天咆哮,卻不足以發洩他的忿怒!
背上緩緩突起的菱肉崩裂了他的衣物,那脹大的肉瘤,形成兩股骨節分明的肉翼,那是被詛咒的象徵,那是被人間唾棄的標幟——
屬魔的標幟。
女人在他身下蒼白著,漸趨鐵灰的容顏,喻示著再也不可能回轉的生命……
「雲兒……雲兒……」蜷起賁張的肢體,他為一名人間的女子……掉下魔王的眼淚。忽然,他抱起女人的身體,蹲伏,然後衝破殿宇躍上高空,黑色肉翅立即橫展丈餘!他同時伸出利爪與十指,霎時便蓋住原本盈滿天際的月光——
他叫障月。
他是障月修羅。
伸手即能障蔽滿月,卻不能在白日喚來雲雨,蒙蔽刺眼的日光!
他已活了三萬年。
整整人間三萬年。
他是阿修羅。
是億兆年不死的阿修羅。
他是人間口中的魔。
他是人間唾棄的魔。
他是人間避之猶恐不及的魔。
他就是折磨雲兒、害死雲兒的兇手——
魔鬼!
人與魔,不能相戀,何況交歡。她死後,遺體被送回織雲城,而將她的遺體送回城內的人,正是向禹與小雀。看到唯一的女兒已死,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慕義面孔扭曲,悲痛不能自禁。
「原來我們在索羅的行蹤,早已被索羅國察知,在牡丹莊時就算接到小姐,恐怕也不能帶她逃出索羅。是向禹無能,有負城主所托。」向禹自行請罪。
「我立即回辨惡城請兵,再奔走三國商借兵將,」斬離嚥不下這口氣。「就算索羅國是龍潭虎穴,我斬離也定要討回公道!」他不能接受,未婚妻子死在索羅的事實,當他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更深引為恥辱!
「此事容後再議。」慕義卻道,他跌坐回椅上,容色如死灰,看來老了幾歲。
「城主,討伐索羅為小姐報仇,應當列為要務!」斬離不苟同。
慕義舉起手,緩慢、沉重地揮了揮。「雲兒剛走,就算要討公道,也不急在這時候。」
「但是—— 」
「斬將軍,」向禹插話。「眼下城主初歷喪女之痛,心情尚未平復,小姐的後事應當先辦理妥當,其它事可以暫緩再做計議。」
斬離雖不以為然,但他畢竟未娶成慕義的女兒,此時說話份量難免不足,他乾脆閉口不言,心底另有盤算。
「向總管,」因為悲痛,慕義連聲音也顯得蒼老。「老夫內心苦痛,小女的後事無力承擔,只好交託給你辦理了。」
斬離聽見慕義未將此事托付自己,反而托付一名外人,心底更不是滋味。
「向禹必定將小姐的後事辦得妥當,城主請放下心念,節哀。」向禹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