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紅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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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她的臉無法不埋入他溫暖的臂彎,與深濃的溫存裡……

  她深深歎息。

  「你的手,還疼嗎?」凝著眸子,她顫聲問他。

  他靜默片刻。「已經沒事了。」低道。

  她的心落下。

  卻沒有真正落下。

  她明知道他的傷早已沒事……

  但今夜,在他緊偎的懷抱裡,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想太多。

  然而,到了清晨,她又在他的胸口,發現幾抹來歷不明的血痕。他手腕上仍然纏繞著白綾,一直未曾取下,於是她像那天清晨一樣,悄悄解開他手腕上的綾布……那裡仍然沒有傷口,連疤痕也沒有。

  若找不到傷口,那麼血跡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腳上的傷也曾經消失不見,她會以為那天發生的事,真的只是一場夢!

  她將白綾纏回他的手腕,他完全沒有知覺,仍舊熟睡。

  是她手勁太輕?還是他真的睡得太沉?

  這三日來,他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沉。如今日清晨,她躺在他身邊已過半個時辰,他卻還熟睡未醒。

  織雲凝視他沉睡的俊臉,慢慢回想著那夜,究竟還發生過什麼不能解釋的事?

  如果真的有不能解釋的事,那麼唯一不可解釋的,就是她的哮喘症,為何完全沒有任何發作的徵兆,她不但沒有頭暈,而且沒有哮喘,她的病彷彿在一夜之間痊癒,難道真的如小雀所說—— 她已死過一回,所以閻羅王不收她了?

  織雲知道,小雀只是信口胡說,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然而這三天來所發生的事,又有哪一件有答案?包括他的溫柔、她忽然消失的傷口、還有他手腕上那諱莫如深的傷……這一切一切,到目前為止,仍然是沒有答案的無解。

  第10章(1)

  夜半,確認身邊的人兒已熟睡,障月掀開被子,悄聲下床。如過去那幾夜,他穿過拱門走出寢宮,越過紗帳來到露台。

  今夜,月光分外皎潔。

  還剩多少個夜晚,他能像今夜一樣,仰首欣賞這美麗的月色與夜景?

  對著月光,他沉緩地吸氣,低頭,尋找手腕內側最順口的黑肉,然後張口狠狠咬下。

  鮮血自他腕間汨汨流出,在銀白月色下,那鮮血看起來像是黑色的。他抿唇,滿意這樣的血流速度,方便他盡速染黑一頭白髮……他的血確實是黑色的。黑色的血,流出魔的體外,卻凝結成鮮紅色。

  多諷刺,人與魔,為何處處相反?

  如此相反,他為何會愛上人間的女子?

  他笑了,唇邊的笑容擴深,因為魔王竟然也有百思不解的問題……

  「障月。」

  有人喚他的名。

  他頓住,笑容僵凝在嘴角。

  「障月?」

  那溫柔的聲音他太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驚恐地轉身,他獰大雙眼,因為看到令他心膽俱裂的景象——

  織雲正站上露台,她的目光就那麼筆直地,投射在他未染黑的半邊白髮,背部橫展的黑色肉翼,以及那對森白恐怖的瞭牙上。

  障月僵凝在那裡,無法言語,無法動彈。

  直到她的目光落下,定在他那撕裂的、猙獰的、還淌著鮮血的手腕上。

  「不,我可以解釋。」他顫聲說,抬起腳步想上前對她解釋。

  織雲睜大眼,她搖頭,臉色慘白,然後轉身跑開——

  障月呆住。腳步,慢慢收回……他是魔!他是魔!

  她已經發現他是魔了!

  她慘白的臉色與慌忙逃開的模樣,像把刀刺入他的胸口,掏出了他內心深沉的恐懼—— 悔恨開始蠶食他的心脈,她怕了。她走了。

  她逃了。

  她再也不會愛他了!

  魔王也有恐懼,魔王原來也有恐懼!抱著凌亂的半黑長髮,他閉上眼睛,痛苦地、絕望地、無助地在露台蹲下……

  直到一隻小手握住他強壯的手臂,試著把他抱頭的手拉開—— 他茫然睜眼,魔眼已泛紅,還在不斷流出紅色的淚液……一片紅光中,他看到一雙小小的腳丫就站在身邊,隨即那腳丫的主人蹲下,一張焦急的小臉倏然貼近他猙獰的臉孔,然後用嬌柔的嗓音傷心地斥罵他:「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自己咬自己?」織雲已經流了滿臉的淚。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愣愣地任由她執住自己的手,愣愣地呆視她哭著為他止血、為他上藥,為他纏白布……

  他懷疑她真的存在,他懷疑自己只是在作美夢,他懷疑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過了好久,他還是沒辦法相信這是現實,直至月光射到她嬌嫩的臉頰上,反映著她頰上那片晶亮的淚光……

  那是淚。

  是淚。

  真的是淚呵!

  但她為什麼哭?

  是因為害怕而哭?

  還是因為他長得太醜?把她嚇壞了而哭?

  不不不,那不是害怕,也不是驚嚇,她的淚流得好洶湧,好悲傷,好淒涼……那是傷心,那是心痛,那是不捨。她,因為不捨他而哭泣嗎?

  「雲兒……」他哽住,怔然喚她。向來只有魔玩弄人,從來沒有人能玩弄魔,所以他從來不知道恐懼與希望交相煎熬,會讓人喉頭焦灼,語不成句。

  「為什麼?」她傷心,哽咽地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執住他包紮好的手腕,她好心疼、好心疼地貼著自己的心口。

  他像個木人,一動也不敢動,屏息地看著她的舉動,害怕一切只是幻影,只要他一動美夢就會破滅。

  「妳,」半天,他乾澀的喉嚨才能擠出一句如磨沙的問話:「妳不怕我嗎?」

  她抬眸。

  怕?

  她該怕嗎?

  她盯著他的撩牙,看著他的黑翼,瞪著半黑半白亂七八糟的發……

  初初看見他異於常人的形貌時,她是驚訝,她是詫異……但……

  「為什麼要怕?」她問他:「你不是障月嗎?只要你是障月就好了,我為什麼要怕你?」她喃喃說,固執地將他受傷的手貼在胸口,好緊好緊,彷彿那樣就可以醫好他。他開始顫抖。

  劇烈地顫抖……

  紅色的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地,洶湧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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