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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他知道女兒向來聰明,卻也沒料到,織雲能一下子就能想到關鍵。

  「此事尚不明朗,總而言之,為父是要讓妳明白,近日讓我憂心的事很多,妳是爹的女兒,應當體恤為父、為城民設想,這是妳的責任,也是妳的義務。」

  織雲垂下眸子,沉默以對。

  「這件事不要再提,以後妳也不能再去見他,那麼為父就不追究,他將妳私帶出城的罪過,明白了嗎?」慕義道。

  織雲不語。

  「明白了嗎?」慕義沉聲再問一遍,決心得到女兒的允諾。

  「是,」織雲的聲調,低弱得可憐。「女兒明白了。」

  「好了,妳下去吧!」慕義揮揮手,神色顯得有些疲累。

  織雲轉身,在小雀的攙扶下,緩慢地離去。慕義盯著女兒的背影。他其實並不擔心,乖巧的女兒會背叛自己,他知道只要以大義曉之,善良的織雲終將會屈服。

  現下,讓他心裡憂慮的,不是一名奴隸能掀起多大波瀾,而是索羅國的企圖。

  向禹已提醒他,索羅國另有所圖,而織雲城雖豐饒富裕,然而除了糧草,再也沒有其它,令中土邦城圖謀之事,除非——

  慕義瞇起眼,握緊拳頭。

  他知道,女兒的婚事必得要盡早辦理,而且是越快越好!

  他發現馬屍,在馬場外圍半里。馬的咽喉被咬斷,死後被拖行一段距離,在密林中被啖食,屍身只剩骨架與少許血肉。

  障月蹲在馬屍前。

  他發現幾枚不屬於死馬的蹄印。兩爪,方蹄,牛掌大,不是任何已知的牲畜。他冷沉的目光朝前搜尋,看到蹄印綿延,往林內深處而去。他慢慢站起來,回到矮屋,取一柄長刀,再回到馬匹陳屍現場,然後循蹄印往密林深處而去。

  第8章(1)

  三天來,織雲腳踝的傷已復原。但她還是一整天坐在窗前,眺望窗外的錦纓花,從早到晚,握著胸前那塊血玉,又開始不吃藥。

  小雀進屋,見到桌上的玉杯仍盛著滿滿的藥液,她開始擔心。

  「織雲姐,您為何又不吃藥了?」小雀問。

  「吃與不吃,不都要死?」織雲喃喃答。

  小雀屏息。「小姐,您為何要這麼想呢?倘若您願意吃藥,至少還能多活上許久,您又為何不肯吃藥呢?」

  「多活上許久?」織雲抬眸凝小雀。她笑了。粉嫩的唇,笑意好濃,可眸底,只有悲哀。

  「小雀,妳告訴我,活著,有什麼意義?」

  小雀愣住。「織雲姐,您究竟在說什麼?」

  「小雀,妳有喜歡的人嗎?」她忽然問,聲音輕飄飄的沒有著力點。

  小雀臉孔微紅。「我、我哪有什麼喜歡的人呢!」她嘴裡這麼答,腦子裡想到的,卻是城裡打鐵鋪的張二哥,她沒對她的小姐坦誠。

  織雲默默凝視她的臉。

  小雀臉頰上兩朵紅花,已不言自明。

  「人活著,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能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那麼,像我這樣本來早就該死的人,又為什麼要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呢?」

  「織雲姐!」小雀瞪大眼睛。「您怎麼又說這樣的話!」

  「我有病,小雀,妳很清楚。」

  小雀噤聲。

  「小雀妳覺得,我很可憐嗎?」小雀又答不上話了。

  「妳心裡一直在可憐我,是不是?」

  「織雲姐!」小雀搖頭。「我求求您,別再問這樣的問題了!」她皺著臉,因為這些問題,她一個都答不上來!

  織雲又笑了。

  這回她的眸底,竟稍稍有了些許笑意。

  「小雀,妳害怕嗎?」她又問。

  「織雲姐?」這回小雀皺起眉頭。

  「妳關心我,所以害怕我出事,對不對?」織雲微笑對她說:「可是好奇怪,我自己,卻一點也不害怕。」

  小雀睜著眼,不知如何回答。

  「即使明天就要離開人世問,我卻連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只有……」頓了頓,她垂下眸子淡淡地說:「只有一點點遺憾而已。」

  小雀皺著眉,端起桌上的玉杯。「織雲姐,不管您害不害怕,可小雀害怕呀!您就當做有病的人是我,小雀求您喝下這藥好嗎?請您不要讓小雀難過,讓小雀擔心了,好嗎?」

  織雲凝視小雀好一會兒,終於,她伸手取過玉杯,喝下藥。看著小姐喝光杯子裡的藥水,小雀吁口氣。「我沒事,妳去忙吧,不用管我了。」織雲抬起眸子,沒事一般,純稚地朝小雀微笑。

  那笑容美得不屬於人間。

  小雀愣了愣。「那我先出去了,織雲姐,您有事再喚我。」小雀故意把聲調放得很柔,像在哄孩子。

  她根本不敢留在小姐房裡,怕小姐又會對她說些她根本答不上的話!未等織雲點頭,小雀就匆匆走出房外。

  織雲看著小雀離開,然後攤開掌心,凝視手上握了一整日的紅玉。

  玉靜靜躺在織雲柔軟的手掌心上,玉身伏潛著血潤的流光,殷紅如寶石。

  她好想見他。

  障月。

  織雲站起來,將血玉收進衣襟內,然後走到櫃子前,從櫃子裡取出大氅。

  她要見他。現在就要去見他。

  障月回到馬場,天色已暗下來,他看到一個蜷成一團的小小身影,瑟縮地蹲踞在他的矮屋外。扔開還在淌血的長刀……他走到門前,凝立在縮作一團的小人兒面前。

  織雲仰起小臉,看到一心想見的男人,她笑開了臉。

  他淡眼凝視她的眼、她的臉、她的一切,那迎視他的眸子,溫柔得可以掐出水,那凍僵的小臉蛋紅通通的,既可愛又可憐。

  「障月。」她輕喊他的名,柔軟的聲音裡,有著依戀。

  凍僵的小人想站起來,卻因為蹲得太久雙腳麻痺,狼狽地撲跌在融化的雪堆裡。

  他伸手,把她拉起。

  「進去再說。」他淡聲道。

  冷淡的眼色沒變,拉起她後,他立刻放手。織雲跟著進屋,她的手掌心,還殘留他大掌的餘溫。壁爐裡的余火已燼,屋裡很冷,一點都不暖,他很快地堆柴、生火點燃,不一會兒,小屋漸漸回暖。他站在爐邊,沒有回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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