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雲溫柔地笑了。「爹爹所慮也沒錯,女兒自知輕浮冒進,一心只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然爹爹平日亦禮佛拜佛,最是明白女兒的心思,也才能容忍女兒如此任性妄為。」
「不,妳這不叫任性妄為,是好心。」慕義笑著站起,攏衣時吩咐道:「待為父換過行裝,就把人叫來,讓爹見他一面,喔?」他慈聲囑咐女兒。
「是。」織雲也站起來,面露微笑,柔聲回答她爹爹的話。
慕義笑了笑,正欲離開大堂,忽又回身對女兒道:「為父此番離城,為妳解決了一件大事,待為父見過那名新任的看馬人,就該對妳說明此事了。」話畢,慕義這才離開大堂。
織雲目送爹爹離開,笑容在她如花的臉龐上漸漸收淡……
大事?
什麼樣的事,讓爹爹要為此,離城十數日?
她心裡隱約有感覺。
但她也不願去猜想,至少現在,無論猜想什麼,都是沒有必要的。
慕義並未親自見障月。
他交代向禹問話,知道障月確實懂馬,便同意讓他留下,暫住馬廄邊一幢矮屋,專責為宮城城主看馬。
織雲知道人已安定下來,便請向禹將藥物送到矮屋。
至此,她想,她已盡了自己的力量,這件事與這個人,她將不會再掛在心上。
夜裡,織雲在房中彈奏瑤琴。
琴音古樸幽深,於夜間彈奏,悲涼不能自抑。
一曲《梧桐夜雨》彈罷,小雀走進屋內。
「織雲姐,小雀聽您經常彈奏這首曲子,這曲子聽著叫人傷心,可您好似獨鍾情於此曲,又是為何?」小雀問,她進屋來收桌上已涼冷的茶。
「我的日子過得太好,必須經常聽悲涼的音樂。」織雲回答。
小雀愣住。「織雲姐,您說什麼?」她瞠大眼。
「小雀,」織雲回眸對她微笑。「妳能憑想像,臆測邊城浪人們過的日子嗎?」
「當然不能。」小雀搖頭。「那不是平常人過的日子,我何以能想?再說,我又不是浪人,又何必去想?」
織雲自琴座站起來。「妳說的不算錯。」
「不算錯?」那還是有些錯。
「不想也對。想多了,旁邊的人只會說,妳是自尋煩惱。」織雲走到屏風後。「小雀,給我送衣裳進來,我該更衣歇息了。」
「是,織雲姐。」小雀搖搖頭。
她沒再多問,小姐問她這些話有何用意。
反正,就算小姐解釋,一時之間她也不會懂。不懂就算了,況且,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關於浪人的事,她也沒興趣去懂。
小雀自木櫃內取出一件白色綢衣,送到屏風後面,交給她的小姐。
「天晚了,妳累了一日,也該回房歇息了。」織雲對她說。
「好,那小雀這就回屋。」
織雲點頭,小雀退出屏風外,離開房間時,隨手關上小姐的房門。
織雲走出屏風,身上已換好綢衣。
她剛準備上床,鼻端卻嗅聞到一陣濃郁的花香味。
錦纓花。
這是錦纓花的氣味。
可她明明記得,近日那朵她摘自危崖上的錦纓花,當時放在「他」的房間,兩日前已經枯萎凋零……
織雲聞到那氣味,是從她窗邊傳進來的。
她走到窗前,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推開窗門。
窗外,那男人手裡拿著一朵珍貴的錦纓,就站在她的窗前。
她瞠大水潤的眸,凝望男人。「你。」
吸口氣,她屏息。
鼻端充斥著更濃郁的錦纓香氣。
隔著窗台,障月伸手握住她蔥白的柔荑,撥開她小小的掌,粗糙的拇指滑過她柔膩的掌心……
織雲的心抽顫了一下。
「送妳的花。」他低柔地道,將純美的錦纓花,輕輕放在她的掌心上。
她垂眸,怔怔地凝視掌心那朵美麗至極的白花……
他已放手,準備離開。
「等一下!」織雲喚住他。
他停步,眸光回到她清艷的臉龐上。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一處?」她問,有些氣息不暢。
是因為這錦纓花的香味太濃郁,干擾了她的呼息?
「妳屋裡有香氣,跟這花的香味一模一樣。」他說,聲調很淡。
「花?」她不明白。「你怎知,我喜歡這花?你又怎知,傳出這花香味的,就是我的屋?」
「這不是尋常花種,無法輕易取得,我是卑賤的浪人,沒有人會在我的病房內,為我放一朵這樣的花,除了妳。」他的聲調忽然低沉了些:「妳又為何放錦纓花?這花不易取得,妳偏偏放它,除非喜愛它。」
「對,我喜歡錦纓花。」她喃喃說。
夜濃,她看不清他眸底的眼色。
「這花生在危崖邊,」他低緩地道:「只要略一失神,摘花人就會丟掉性命。」
「你明知道,為何還去摘?」她問,胸口有異樣的沉悶感,壓迫著她。
「妳救了我的命,為妳摘這花,不算什麼。」
為她?
「你,特地送花給我?」她輕聲問,水潤的眸在黑暗中尋找他的眼。
「妳是尊貴的小姐,我只是低賤的馬伕,」他低嗄地道:「不特地把花送來,何時才有機會,再見到妳?」
她屏息,因為他話裡的暗示而屏息。
「夜涼,關上窗,早點歇息。」他低柔地囑咐,不待她說話,已轉身走開。
織雲沒有立刻將窗關上。
她怔立在窗前,然而黑夜裡,已看不見他的身影,唯有馥郁的花香提醒她,他確實來過她的窗前。
一連三夜,織雲皆在窗台上發現錦纓花。
「織雲姐,小雀憋了三天,實在疑惑,不知您屋裡的花,是怎麼來的?」第四日白天,小雀忍不住問織雲。
錦纓是什麼樣的花,小雀很清楚。
錦纓花生在危崖,不僅不容易採摘,果實還含有劇毒,別說是她小雀,想必在這世上少有人能見到,一隻玉瓶內,能同時養上三朵錦纓花。
織雲穿上袍子,回眸看小雀一眼,待眸子淡斂下,卻未回答。
「織雲姐?」小雀以為她沒聽見,放下手上的雞毛撢,再問一遍。「織雲姐。我問您呢,玉瓶裡的錦纓花,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