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賀瑤子那顆裝滿豆腐渣的腦袋,分析得出這樣一篇大道理,王米夏叼著煙,瞇瞇眼,拍手笑說:「了不起,瑤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我一直都是這麼聰明,你不知道嗎?」賀瑤子白白眼。
「我還以為你腦袋裝的都是豆腐渣,真是對不起嘍。」
這些話夾著煙噴出來,怎麼聽都很諷刺。賀瑤子也不生氣,看起來好像已經很習慣。「你就是這種個性,這麼乖戾,才會到處惹人白眼。」
王米夏嗤一聲。「我這叫誠實正直。從小到大,那些學校老師不都是這麼教的?」
「你喲!」賀瑤子搖搖頭,說不過王米夏的毒舌。
認識越久,她越這麼覺得,王米夏這個人挺叛逆乖僻的,而且高沸點高燃度,感情不容易被點燃,即使點燃了,也要費好大的力氣工夫和熱量,才能讓她性格裡的那潭孤乖水波上升一些溫度。想讓她掏心剖肚、完全燃燒、沸騰起來,那是想都別想。
因為這樣,她不熱中結黨成派。學校裡那些小太保混混哈她哈得要死,就是敲不了邊,找不到途徑勾搭她。她跟人的距離有光年那麼遠,所以就顯得更怪僻,糊了一些空中樓閣似的美,暖暖昧昧的。
當然,王米夏長得好看,那也是暖昧的原因之一。那些人的標準都是很感官的,視覺引導感覺。王米夏那個人又挺無情的,不容易上手,或者說根本上不了手——吃不到的葡萄也就顯得比較甜,摘不到的玫瑰便就比任何花朵都香。
王米夏吸引人的——吸引學校那些小太保混混的,就在她的「無情」。對他們來說,叛逆根本不算什麼,哪個少年男女不叛逆!像王米夏的「無情」、不甩人才拽人。他們原還以為她好上,就像圍在他們身邊那些叛逆十足的女孩一般。反正對她們來說,做愛又不算什麼,何況王米夏那種家庭出身。偏偏王米夏就是乖戾,既不叫春也不發情,他們哈她哈得心癢癢,偏偏她跟他們那一道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太平道。那種來者皆拒的乖僻無情,連她跟她認識那麼久,看得都有些不是味道。
不是她安心要數落她。看,即使是好朋友,王米夏對她,那張嘴還是尖利毒辣得很。不過,她也習慣了,反正,王米夏就是那個樣。
「無情」之所以顯得美,因為它美得空洞,萬事不沾身地遠遠在距離外看視著,完全的不相干。她覺得,王米夏就是這個樣,她的心肝跟別人不一樣。
「唉,米夏,看,那是誰!」賀瑤子伸手拿煙,突然看見廣場前一對卿卿我我的身影,男的看來還挺眼熟。轉而拍拍王米夏,嘴角浮起惡意的笑紋,吸起嘴,吹了聲好響的口哨。
王米夏順著賀瑤子的哨聲,抬頭看去,也跟著撇嘴,一副不屑的叼著香煙。
「春天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還有人在發情。」
「米夏,你少乖戾,那叫戀愛!」賀瑤子咯咯笑起來,像老母雞下蛋。
王米夏又撇嘴,挺睥睨的。「什麼戀愛,還不是下半身的需要。」
「×的,米夏,你嘴巴真毒。」賀瑤子粗俗的呸一聲。「啊,他過來了,你小心別讓他聽見。」
王米夏又是一個撇嘴,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她這樣算太褻瀆嗎?她可不這麼認為。什麼樣的時代,發生什麼樣的愛情。這種太平年代,對不起,壓根兒發生不了什麼驚天動地、鬼哭神號、可歌可泣的愛情,有的只是麵包和交配。
食與色,那才是所有紅男綠女的真相。男與女,以愛為名目,原就只有一個交媾的目的。千萬別以為什麼情啊愛的,是從眼神開始的,那都是小說漫畫在胡縐的。這世界,一有人類,從來就只有食色的需要;天下的愛情都一樣,沒有例外。
看過日本劇「高校教師」沒有?劇中那個女學生二宮繭因為一個偶然,就以為自己遇到什麼真命天子,對那個愣頭愣腦、呆板無聊,又已經有了未婚妻的生物老師死追活纏的,硬生介入破壞人家的感情,不擇手段搶奪她自以為是的愛情。說真的,實在真有勇氣又夠厚臉皮的。
那是一個很好的典範。「不要臉」,就是要「不要」到那種程度,連皮都丟掉才好,否則,學良家婦女扭捏矜持,什麼都玩完了,還破壞個屁,什麼殘渣都搶不到。
現在,那個「偶然」,正走向她。
她對劇中那個愣頭愣腦、溫吞懦弱、只會講南極企鵝怎麼樣、又愛哭的高校教師是沒什麼興趣啦,對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也沒絲毫興趣。經驗告訴她,大凡那種師字輩的人都很令人討厭,這個叫源賴安的傢伙當然也不例外。
「源先生,這麼好興致,帶女朋友出來散步。」她叼著煙,流里流氣地睨著源賴安和女朋友手挽著手走過來。
在成長過程中,影響個人人格發展的因素,學校佔了一大部份,但要碰到一個好老師,是要靠運氣的,很可惜,她沒那個運氣。因為運氣不好,她倒很識時務,絕不替自己找麻煩。在大半老師眼中,她不算是問題學生,不過,她倒覺得那些人一大半心理有問題。
「王米夏!?」源賴安乍見她那一副流里流氣的樣子,有些詫愕。再看她叼著煙,一旁的賀瑤子又是那副德性,心裡忍不住搖頭。「你還未成年,怎麼可以抽煙,還有你——你——」叫不出賀瑤子的名字,眉頭一皺,揮手說:「你們兩個,時間不早了,趕快回去。」趕狗一般,口氣很敷衍。
其實,他壓根兒不想管學生的事的。他是這學期中才來這所學校的,但他根本不想教書。他想進天文所,出國再進修,進美國航太總署或某個天文台從事研究。但那不知要耗費多久的時間,女友的家裡希望他能有個穩定的職業足以建立一個家庭,透過關係安排他到這所學校任教,他既無奈又不得已,只好妥協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