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聽話地跑到了母親的身邊。
車門打開了,先後下來三個人,即使事隔多年,她仍是一眼就能分辨對方的輪廓。那是他的父親、母親與兄長。
可她的目光幾乎都在他母親身上。婦人面無表情、冷若冰霜,渾身氣勢懾人,目光銳利如刃,一看就知道是個成就非凡的女強者。
她在心裡哀嚎,心想自己肯定出局了。
「你是周靜瀟?」王馥芳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審視了一趟。
「是,您好。」她微微鞠躬。
「我記得你,」王馥芳突然對著她伸出右手,冷笑,「你是那個老是讓我兒子當第二名的女學生。」
她耳根倏地發燙,連忙伸出手,輕握了握對方,「哪裡,是他承讓了。」
王馥芳雖年長,握起手來卻很有力。
王馥芳輕輕放開了她的手,視線落到了站在一旁的馜馜身上。
「這是你女兒?」
「是。」
王馥芳沉默了,那沉默簡直像是在凌遲她似的,就連等待宣佈判決結果都不曾令她如此恐慌。
「要應付兩個小孩,你一定覺得很辛苦吧?」
「啊?」兩個?什麼兩個?
「咳,」范姜淳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她是說我啦。」
「呃……」她怎麼突然有點想偷笑?
「這孩子從以前就很任性,他想要做什麼是沒人可以阻止的。你要跟他在一起,就得多一點忍耐和包容,你瞭解嗎?」
聽了,周靜瀟張著嘴,說不出話。
這是認同她的意思?還是她誤會了哪句話?
直到范姜淳輕輕撞了下她的手肘,她才如夢方醒,點頭如搗蒜地說:「我懂、我知道,我瞭解!」
她作夢也沒想過自己會被陌生人的一句話給感動得亂七八糟。
「什麼時候開幕?」王馥芳的目光突然落到兒子身上。
「明天。」
王馥芳點點頭,若有所思。然後一行人走向了餐廳大門,那裡頭點綴著鵝黃色的燈光、復古而溫馨的裝潢,那是他倆都喜歡的風格。
這一夜,他們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在佳餚與笑聲當中渡過。
原來這就是幸福,原來這就是滿足。
周靜瀟不禁想起了初來乍到的那一天,那時候,她忿忿不平,篤定自己不會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久留,甚至下定決心要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調回台北。
可是,她遇見了他,就在這個曾經令她一度反感的小島上。
悄然之中,他為她的人生漆上了不一樣的色彩,他帶她看見不一樣的世界,她愛上了他,也愛上了他所愛上的這座島。
她竟適應了這裡,並且如魚得水,像是找到了一個家。
思緒至此,她悸動莫名,情不自禁在桌底下與他十指相扣。他感覺到了,回給她一個眼神。
在那一刻,他倆相視微笑,默默互許了一生。
番外篇
完美的丈夫、乖巧的女兒、人人稱羨的工作,以及溫暖可人的愛巢。
能讓一個女人感到幸福的元素,周靜瀟幾乎全都擁有了;她本是過著知足而快樂的生活,卻因為一通來自台北的電話而感到焦慮。
那件事情懸在她的心裡,整整折騰了她兩個星期。
范姜淳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看得出來有什麼事情正在困擾著他的妻子,她那魂不守舍的模樣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入夜了,夫妻倆躺在床上,他自她的背後擁著那緊繃的身體,終於忍不住將擱在心裡的大石頭給搬了出來。
「你最近有心事?」
當然,他知道身為檢察官有許多偵查中的案子不能談,但他懂她,他知道這不是為了案子而煩憂的表現。
周靜瀟沉默了幾秒,緩緩翻過身子,「你……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全國的檢察官都會來個大調動嗎?」
他愣了愣,對於接下來她要說的話似乎也有了預感。
「你的意思是你要被調走了?」
「不、不是,還沒定案,只不過……」她垂下視線,深呼吸了一口氣,「上頭的人已經開口說希望我調回台北,想知道我的意願是什麼。」
「所以你的意願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的臉上寫著兩難,「其實,我知道就算自己現在選擇留下,總有一天也一定會被調走,因為……你知道的嘛,為了避免和地方涉案人士交情過密,通常不會讓檢察官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所以——」
他沒讓她說完,伸出食指抵著她的唇,「你不用顧慮我,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當初從歐洲回來,是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想把你綁在身邊。」
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他說的沒錯,即便她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幸福而愜意,然而她內心裡的雄心壯志並沒有完全被澆熄。
她內心裡那個渴望偵辦大案的周檢察官依然存在著。
「可是,我如果搬回去,那你……」
范姜淳聳聳肩,不以為意,彷彿那從來就不是一件會困擾他的事,「如果你不嫌我煩的話,我可以把斯皮爾曼收了,然後在台北重新再開一間……」
這瘋狂的想法立刻被周靜瀟給制止。「不行。」
「為什麼不行?」
「你的餐廳經營得好好的,也已經有了點名氣,為什麼要收掉?」
甚至她可以自豪地說,「斯皮爾曼」已經變成當地必訪的餐廳之一,她不想要為了自己的調動而拿他的心血來陪葬。
於是,她故作堅強,假裝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依賴他,「我可以每個週末帶馜馜回來。」
「會不會太累了?」
「或是你也可以趁著餐廳公休時去找我。」
「萬一你突然需要我的時候呢?」
「例如?」
范姜淳聳聳肩,「我不知道。可能突然工作壓力太大,臨時想要對我撒撒嬌、討抱抱?」
「嘖,放心好了,不會有那種事發生。」
聽了,他擺出個心碎受挫的模樣,「唉呀,好無情,原來在你的眼裡,我居然這麼沒有價值。」
她被他逗笑,槌了他一拳,「你少誇張了。」
可是,坦白說,他的心裡確實不是滋味,故作輕鬆的談笑只是不想施加額外的壓力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