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與前夫的蜜月,就是在地中海度過。
那時候兩個人打得火熱,如膠似漆,羨煞了眾人,可誰又想得到,新婚才過半年,她連腹中的孩子都還沒生下來,丈夫就已經開始在外頭偷腥,甚至理直氣壯。
別人總是羨慕她嫁入豪門,可是,她人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給那個渾蛋;然而她也不可否認,如果沒有嫁給他,她就不會擁有鈮齷這個可愛的女兒,不是嗎?
人生就是這麼折騰,千絲萬縷纏成了一個網,牽一絲則動全身,永遠也猜不到明天過後又會是什麼找上門,一如此時此刻。
一直以為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已經被她熬過去了,豈料那段難堪的婚姻也只不過是種種磨難裡的其中一環……
唉,人若是閒著沒事幹果然就會胡思亂想。
她冋過神來,拍了拍臉頰,甩去前一刻那無意義的自怨自艾。
幹活吧!她告訴自己。
不只是得先熟悉附近的環境,幫齷鈮物色一家新的幼兒園,還得替她找個新的保母,更重要的是解決「吃」的問題。
她不擅長下廚,也沒時間下廚,過去幾年間,馜馜的三餐一直都是保母在張羅,她只會叮嚀保母要讓女兒吃得營養、吃得均衡,卻從未在意自己吃了什麼。
身為台灣人,當個外食族多方便呀,五步一小吃,十步一小館,到處都有便利商店的蹤跡,實在不必擔心找不到吃的,只怕付不出錢而已。
可是,在這島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走了一公里,有修車行、五金行、煙酒行、水電行、眼鏡行、加油站……就是沒人賣吃的!
這怎麼可能?!
她不信邪,繼續向前走,走啊走的,遇見了岔路,憑著辦案多年的經驗,自恃直覺過人,於是選了左邊。
一直走,一直走,又走了一公里,沿途經過了家俱行、動物醫院、當鋪、電器行……慢著,有學校。哈、學校附近總會賣吃的吧?
但是她又天真了。
沒有麵攤,沒有餐館,連她最熟悉的便利商店也沒有,眼看已經走了將近兩公里的路程,她心裡突然有一股無語問蒼天的淒涼。
有沒有搞錯?這地方的人不吃飯的嗎?
台灣什麼沒有,賣吃的最多,怎麼可能走了兩公里還是一片貧瘠?鬥志突然被激起,她瞬間變成了無聊的幼稚鬼,不肯回頭,筆直的向前走。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在下一個街口看見了熟悉的招牌。
那是便利商店,還是二十四小時的那種。
八月天,在大太陽底下步行兩公里可不是鬧著玩的,至少對她這種肉雞來說簡直是酷刑。
她拖著蹣跚步履,隨便拿了罐冰茶結帳,一口氣牛飲了半瓶。然後,她坐在門口,吹著焚風……是,沒錯,迎面吹來的風是熱的。
汗水自頰邊涔涔滴落,為了性命著想,她應該躲回便利商店吹冷氣才對。
於是她又轉身走了進去,至用餐區內坐了下來。
真是糟糕,才剛來不到一天她就開始想念台北了。她想念有公交車的地方,想念有捷運的地方,想念那些隨時都招得到出租車的台北市街口;她想念走個兩百公尺就有便利商店的生活,想念那些設置在騎樓外的美味麵攤,也想念——
「請問一下……」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腦袋裡那些不爭氣的想法。
她回神,轉頭一看,那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西裝?天哪,外頭這麼熱,他怎麼有辦法穿著那套西裝到處走?
「是。」她淡應了聲。
「請問這個地方怎麼去?」男人遞了張小紙給她,上頭有一串地址。
男人的字跡相當好看,再抬頭瞟了眼對方的臉蛋,白白淨淨、斯文秀逸的,加上那一身西裝,這傢伙肯定跟她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抱歉,不知道。」她乾笑了下,「我是今天才搬來的,所以我想你去問店員會比較有希望。」
男人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沒去找超商店員,反而是一屁股在她旁邊坐下。
她愣住,不自覺瞪大了眼。
不等她回神,男人逕自拿出手機,滑了幾下,在GoogleMap上輸入了那串地址之後按下了「搜尋」。
周靜瀟有種被耍的感覺。「你早用手機找不就好了?」
「你看不出來剛才是在搭訕?」男人露出了一抹漫不經心的微笑。
「是呀,我現在看出來了。」她冷哼了聲,旋開瓶蓋,毫不在乎形象地又灌了一大口。
「我姓卓。」男人朝她伸出了右手。
他臉上的笑容是很好看,可惜,她討厭這種情聖型的男人,簡直跟她前夫是同一個死樣子。
她已經很瞭解這種男人,女人對他們來說是收集品、是戰績、是成就,也是茶餘飯後互相拿出來炫耀的話題,這些男人既可愛,又可怕,也可恨,他們甚至把「讓女人傷心」視為是一種驕傲。
她擠了個冷笑給他,無視他那表示友善的右手,直接起身離座,道:「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再會。」
撂下這句話,她灑脫地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轉調離島的好處,就是薪水一樣多,但事情少,離家近,案件小。
比起過去動不動就是殺人、鬥毆、搶劫、詐騙、性侵、槍械、販毒吸毒,此地多半是夫妻吵架、借錢不還、垃圾亂丟、酒後駕駛或是性騷擾等等。
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些芝麻綠豆般的案子自然嚇不了她。
可是,她沒想到會在移送書的犯罪嫌疑人那一欄上看見「范姜淳」三個字,而且還是被控性騷擾?!
周靜瀟驚呆了。
首先,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他不可能會在這裡,還被一個小女生控訴性騷擾,怎麼想都不對勁。
對嘛對嘛,這怎麼可能,應該只是同名同姓的人而已……等等,可是年紀一樣欸,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她雙手環抱胸前,猶豫了。
坦白說,她現在的感受好複雜。的確,她承認自己是很想再見他一面,可是誰願意在法庭上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