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耿霽大約五分鐘前回傳過來的臉書訊息。
——海藍,請你重擬的論文大綱,已過了兩個多禮拜還沒看到你交上,繼續拖下去會影響你的畢業時程。有什麼問題,等我兩周後從歐洲開會回來,請務必提出討論。
這是指導教授寄給她的E-mail,她早上到研究室時已經在自己的筆電上看過一次,再看一次依舊冷汗涔涔。
後面還有幾封室友跟同學打來的電話或訊息,還好看來都不是什麼急事。
即使像她這樣社交圈簡單的一個普通研究生,手機不見一晚上也造成一些人的困擾;那工作繁忙的風衣男想必更困擾吧?剛剛手機還在她這裡時,新通知還不斷地進來……
紀海藍抬頭看向還在確認訊息的淺見時人,正打算再向他道歉時,就見他直起身來,深深向她鞠了個躬。
「紀小姐,昨天造成你諸多困擾真的非常抱歉,謝謝你將我送回住處。」
咳,不會啦,其實昨天我也玩得滿開心,除了餵食你有點挑戰我的羞恥心……
雖然內心的實話是這樣,紀海藍還是努力潤飾後才換種方式說出口:「淺見先生,不要這麼說,您昨天也很配合,並沒有給我造成太大困擾,倒是拿錯手機造成您的困擾我才不好意思。」
「很配合?」淺見時人微微揚起右眉,一副等待她說明的樣子。
呃,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偷偷帶著他吃遍夜市,不然一本正經的他說不定會氣得當場跟她解約,不行不行!
「我的意思是,淺見先生醉後的酒品很好,我帶您回住處時您都相當配合。」
「那你從機場送我回我住處的路上,我們還有去別的地方嗎?我看陳先生傳我地址來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多,在那之前我們的飛機應該已經到台北了。」他平淡的聲音一針見血地指出被紀海藍刻意忽略的部分。
嗚……這人可以不要這麼犀利嗎?紀海藍開始後悔起昨晚一時興起帶他去夜市的舉動,現在她可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啊。
見他依舊以探詢的眼光等著她的回答;紀海藍搜索枯腸,才想出一套說辭:「還沒有收到陳先生回復的時候,我們在機場待了一陣子,後來我想一直在機場待著也不是辦法,便帶著淺見先生搭捷運到您公司附近,想說若真的聯絡不上,便幫您在附近訂間旅館,好在沒多久就收到陳先生傳來的地址,我馬上叫了計程車送您回家。」
八成真的說詞最有說服力了,希望風衣男對這個答案能滿意。
紀海藍觀察著淺見時人的表情,卻無法確定他是否接受這個刪節版的交代,於是心一橫,決定易守為攻,拋出新話題——
「說到這個,淺見先生,您今天身體已經沒問題了嗎?」
「托你的福,今天已經完全恢復了。」她的問題似乎提醒了淺見時人,他轉向她被靴型牛仔褲遮住的左腿。「你受傷的腳,現在狀況如何?」
風衣男,你真是個面冷心善的好人,下次我不會再騙你或是亂餵食你了,請原諒我……
「喔這個,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沒事的。」內心被愧疚給填滿的紀海藍不甚在意地搖搖頭。「我中學時代練跆拳的時候,比這個嚴重的傷都受過,這種程度的傷很快就會好的。」
聽見她的回答,淺見時人又皺起眉來。「無論如何,請好好休養,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有什麼後遺症。」
不要用這麼認真的表情凝視她啊,她會會錯意的……
紀海藍看著淺見時人似乎真的很關心自己的皺眉表情,拚命告訴自己那只是他的日式禮貌,或是因為他不想被表哥追殺到天涯海角。
跟昨天被他抓住手腕時同樣的陌生心情又浮起,一不知所措就拚命找話講的紀海藍忍不住開啟風馬牛不相及的新話題:「淺見先生,那個,我們昨天見到的吉洛爺爺可能是巴奈的表弟。」
「什麼?」這話題成功調開淺見時人的注意力。
「昨天喝了酒後,吉洛爺爺說了一個故事,裡面提到的他那個在和果子店工作的表姊聽起來很像是我們要找的巴奈。」說起昨天的新發現,她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還不是很確定啦,但馬耀大哥答應要帶吉洛爺爺去申請一份日治時代的戶籍謄本,也許可以從中查到什麼線索也說不定,這樣我們就又有新的尋人希望了呢!」
「謝謝你,紀小姐。上個週末你真的幫了我很多忙。」他的表情和緩下來,雖然只是眉頭跟唇角輕輕放鬆,但紀海藍覺得那幾乎像是個微笑。
風衣男微笑的樣子對她心臟不好啊……她是之前被冰慣了,現在才會有如此巨大的反差感嗎?
「沒有啦,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她連忙搖手,也想順便把自己心裡的騷亂揮去。「如果有什麼新消息的話,我會馬上聯絡淺見先生的。」
「好,那就麻煩你了。」淺見時人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開口道:「我還有點時間,如果紀小姐有空的話,讓我請你吃頓飯,當作昨天的謝禮。」
「欸,真的嗎?不需要請吃飯啦,淺見先生。」他出乎意料的邀約讓紀海藍愣了一下。
「我不是在說社交辭令。」淺見時人神態認真地看著她。
唔,他這樣看著她,會讓她很想答應耶……
不不不,紀海藍你清醒點,風衣男就只是一個非常多禮、有恩必報的標準日本人而已,他不過想感謝你從花蓮把宿醉狀態的他平安送回家而已。
紀海藍說服自己不要想太多,決定像個上道的社會人接受淺見時人的好意。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淺見先生想吃什麼呢?我來找找這附近的餐廳。」
她拿出手機開始搜尋。
「挑紀小姐你喜歡的……」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本在手機上搜尋餐廳的紀海藍抬頭,發現他臉色瞬間變得前所未見的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