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日照蔚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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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原來如此,謝謝您告訴我。」

  雖然早知是喜劇收場,但聽完故事的淺見時人仍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不用謝,時人君,我只是把我還記得的事情告訴你而已。」邱爺爺搖搖手。

  「很抱歉我還是沒辦法告訴你巴奈究竟去了哪裡,日野君引揚後,我再也沒見過巴奈,後來我也離開這裡好幾年,回來的時候更是人事全非了。」

  「等等……春香呢?」紀海藍略感困惑地開口。「邱爺爺,您回來了,那春香有嫁給您嗎?」

  「小姑娘,你很細心哪。」邱爺爺垂下眼,唇上的微笑有些苦澀。「但你們就算知道了春香的事,也是找不到巴奈的,我還是不說了吧。」

  剛剛原本還很融洽的氣氛頓時因為邱爺爺的沉默而凝重起來。

  淺見時人看出邱爺爺談話的興致已失,便禮貌地帶著紀海藍與老人道別。

  「淺見先生,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一離開邱爺爺家,紀海藍便一臉懊悔地跟淺見時人道歉。

  「沒關係,再聊下去,大概也不會有巴奈的新情報。」見她自責的樣子,淺見時人也不打算苛責她。

  他本來就沒期望能從邱爺爺這再得到什麼有力情報,今天至少聽說了爺爺秘密的過去,已算是意外的收穫。

  從爺爺那裡拿到的聯絡信息已經全部用光,目前找到的片段線索也全部陷入膠著,他現在僅有的週末時間也容不得他做地毯式的搜尋,再加上爺爺不准他找徵信社代勞,確實是到了一個很難再有進展的瓶頸。

  「那麼,淺見先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紀海藍仍帶點鼻音的問題傳來。

  也許,某些謎團,就像邱爺爺充滿秘密的內心一樣,必須等待時機才能解開。

  只是,在沒有新對象可拜訪的現在,暫時中止隨身口譯的委託,在台北等待進一步的消息,會不會對面前這個意外愛哭的女子造成困擾?

  看著面前鼻頭仍像麋鹿一樣紅的紀海藍,向來總能迅速下決斷的淺見時人,第一次感到猶豫。

  第8章(1)

  一九四五年,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

  在花中校舍權充的特攻隊宿舍裡的日野昭一,已和隊友一樣,整理好了即將出發到沖繩受訓的隨身物品;為防盟軍登陸而自鑿沉船鎖港的港口之外,去沖繩的大船也在等著了,他們即將出發去沖繩進行最後階段的飛行訓練,然後便將依照上級的安排,進行唯一的一次出征。

  他已經不會流淚了,因為哭也沒有用。

  長官說,他們將如「花一般的絢爛散去」,能為天皇盡忠,是他們這些帝國子民最高的光榮。

  這些話,他已經聽到麻木了。

  戰爭打到這種地步,連像他這樣身為國家下一代希望的青年都要送上戰場,就算以如何美麗的言語修飾,都不能改變他們即將無謂赴死的事實,也看不出有任何改變戰局的希望,毋寧說是困獸之鬥罷了。

  第一批被派去的花中特攻隊員,據說至今他們的家人什麼音訊都沒收到,連出征前晚寫給家人的「最後的手紙」也沒送回來,據說花蓮市街上有戶人家的母親等到精神都崩潰了,每天坐在家門口,抓住人就問有沒有信。

  如果自己也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父母跟巴奈會有多麼傷心啊。

  今早本來預定要在學校由師長替他們戴上綵帶,然後步行去花蓮港神社參拜,喝天皇賞賜的御前酒,最後讓花蓮港的民眾揮著國旗夾道歡送他們上船,但昨日長官臨時接到通知,說今天正午十二點天皇有重大發佈,要大家待在宿舍,聆聽完天皇的旨意後,隔天再行出發。

  也好,至少能多待在自己的家鄉一天是一天。

  他默默希望明天永遠不要到,他實在不想看到巴奈在人群中流著淚水為他送行的樣子,很怕她又會像上次聽到他人伍消息那天一樣哭到昏過去。

  十二點整,所有花中特攻隊員集中在宿舍的食堂,聽著收音機裡的整點報時。報時結束,播報員的聲音響起:「現在即將廣播重大事項,請全國聽眾朋友起立。」

  他和所有隊員一起起身,所有人都站得直挺挺的。

  天皇陛下,究竟會說什麼?

  「天皇陛下即將親自對全體國民宣讀重大詔書。現在開始播送玉音。」

  國歌「君之代」響起,在國歌之後,終於聽到了天皇的聲音。

  「朕深鑒世界大勢與帝國現狀,欲以非常措置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臣民。朕旨帝國政府,通告美、英、中、蘇四國,對其共同宣言受諾……」一般平民從未聽過的今上天皇的聲音從收音機中斷斷續續地傳送出來,使用的語言非常文言,幾乎使人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爾臣民,其克體朕意哉!」

  「君之代」的歌聲又唱起來,曲畢,一句「天皇陛下的玉音已恭敬地播送完畢」後,播報員又以自己的聲音,再次宣讀了剛剛天皇詔書的內容。

  用詞古典,語意含蓄,有聽沒有懂,就算聽兩次也一樣。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沒人確定到底天皇的意思是什麼。

  接著,播報員開始播報一連串新聞:首相告示、天皇陛下裁示重建和平、交換外交文書的要旨、一度透過蘇聯協商終結戰爭……

  聽到「終結戰爭」一語,日野昭一心裡才開始燃起希望,他身邊的隊員也開始有了小小的騷動。

  他們,可以回家了嗎?

  父親與母親的臉依序浮現在腦海,最後浮現心底的影像是,她。

  「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在一起,好不好?」他記得自己是這麼說的,在那片有著泥土香味的香蕉田里。

  雖然她沒有直接答應,只是生氣地要他承諾一定要活著回來。

  他本來以為自己無法守住這個承諾了,但現在……

  如果他再問她一次,她會答應吧?

  等到播報員播報完《波茨坦公告》、《開羅宣言》的要旨,並接著「接受共同宣言」的新聞,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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