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裡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但她連轉頭去看的力氣都沒有。
阮靖進門,看了漆黑的屋內一眼,將手中盛著食物的托盤放下。
「將軍。」夜風跟夜竹在門外輕喚一聲。
阮靖轉身,上前一步,壓低自己的聲音,「查出來了嗎?」
夜風點了點頭。
阮靖的雙眼危險一瞇,走了出去。
「有人放火,」夜風低聲說道:「但是誰做的,還在查!」
「想也知道是誰,」夜竹一臉憤慨,揚起音調,「三王爺也夠狠的,夫人也不過剌他一針,有必要放火燒她一家嗎?」
「別多話!」夜風掃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事情還沒查清楚,不要胡說!」
「若是當初別把亦山、亦海叫回來就好了。」夜竹不禁歎息,「有他們在,或許今天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都叫你別說了!」夜風氣得想要動手打弟弟一頓。
「我只是說實話——」
夜竹的話因為房裡傳來的哭泣聲而隱去,他臉色大變,說得痛快,倒忘了夫人還在屋子裡。自知做錯事,他怯生生的瞄了神情鐵青的主子一眼。
阮靖此刻無心斥責他,一心全懸在沐晴兒身上,連忙轉身進房。
「是我害死的!」巨大的悲傷籠罩沐晴兒,令她的神情一片絕望。「他們是我害死的!」
「不是!」阮靖憐惜的將她摟進懷裡,「跟你沒有關係,是天意。」
「不是天意!」她的心中有悲痛,更有濃濃的恨意,「這一切全都是易天凡害的!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在皇室的人眼中,一介平民的命就如螻蟻般不值錢。所以易天凡可以隨意在閻羅王的生死簿上,任意添上一筆。
她的奶娘和兩個弟弟做錯了什麼?!她好恨!真的好恨!
「你別這樣,」他收緊雙臂,緊摟住一臉佈滿絕望的她,「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沒有用的!都怪我,是我的錯,是我讓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第一次,他溫柔的話語進不了她的心。
她的眼淚終究沒能忍住的落下,她的手緊揪著他的衣襟,哀戚的哭聲在黑夜裡更顯悲涼,凌遲著阮靖的心。
陽光照射著湖面,微風輕拂,閃著粼粼波光,一個早上沒人打擾,沐晴兒靜靜的倚著窗台,久久不阮靖今日回京,大伙都在前頭忙著,她這個將軍夫人卻像失了魂似的不言不語,彷彿夫君的離去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藍天依舊,陽光依舊,但什麼都變了。酸澀溢滿心間,除了阮靖,她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任何的親人。
沐晴兒低頭看著阮靖當初特意送到沐家給她的玉梳,那時她是多麼的天真、單純。
今天阮靖一走是生離,或許來日便是死別,她已經沒了奶娘和兩個弟弟,現在有可能又要失去他,她的心好像被撕裂一樣的痛。
她將玉梳放進衣襟,站起身,像遊魂似的離開房間,黑眸幽深的出現在堂前。阮靖見到她微驚,立刻走了過去,「不是說不出來了嗎?可有不舒服?」
她抬頭看著他略微憔悴的臉,眸子溢滿不捨,「這些日子,你忙壞了吧?!謝謝你替我處理奶娘和大寶、小寶的後事。」
阮靖伸出手,憐惜的輕撫著她的臉頰,「這是我該做的!你這些日子精神不好,在這裡待著,等我回來,好嗎?」
「你真的會回來嗎?」
簡單一句問話令阮靖沉默,斂下眼,他掩去心中的思緒,「會!你等我!我一定回來!」
她知道他會回來,她也願意等,只是她真的怕等到的是他跟奶娘和兩個弟弟一樣冷冰冰的身體。
她心中的痛意翻滾,蒼白著臉,輕聲說:「將軍,我累了。」
阮靖的手扶住她。
「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仰起頭,柔聲的請求。
阮靖的眸子滑過一抹深沉,「你說。」
「我想離開!」
阮靖沉默,心中有著複雜的情緒翻騰,「離開?!你的意思是——」
「如你一開始所求,求將軍給我休書一封。」
阮靖盯著沐晴兒半晌,最後一抹苦澀釋然的笑淺淺的揚上嘴角,「為什麼?」
「我的奶娘和弟弟們若不是當初我執意嫁你,今天還活得好好的。」她原本不想再哭,但眼淚還是忍不住從眼角滴落,「我一心想讓他們過好日子,但最後卻落得這種下場!我情願依然過著乞討的日子,也不想要失去親人。」
「是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不要等你?我不要等到最後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我不要!我已經要瘋了!所以我求你,讓我走吧。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聽到有關你的消息,你的死活與我不再相干。」
看著她的淚,阮靖的心頭一擰,明白自己終究傷害了她,這一次離去,他會為她討回公道,但卻也如她所言,最後等不到他回來。
「好!」他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眸,這張臉一如初識那日一般令他驚艷,只是眼中笑意不見,他幽暗深邃的黑眸一黯,「我給你!」
「謝將軍。」她的臉色蒼白得幾乎沒了血色。
他鬆開了她,退後一步,「我還將從阮家分得的一半家產全部給你。」
「我不要!」她搖頭拒絕,「阮家的東西,我全都不要!」
「晴兒,沐家沒了,你將來——」
「你休了我之後,我將來如何,與你無關!」沐晴兒不留情的打斷了阮靖的話,「但如果桂花願意,我希望能帶著她,蘭花還給你,你比我更需要她。」
桂花立刻在一旁點著頭,「將軍,奴婢跟著夫人。」
阮靖當然不會拒絕,畢竟有桂花在她身旁,他可以稍稍放心。
他看向一旁的蘭花,蘭花立刻會意的上前,交出衣襟裡的書信。
阮靖接過手,拿到沐晴兒的面前。
休書二字清楚的寫在上頭,沐晴兒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淒楚的笑容,「原來不用等我自己開口,你早就打算一走就休了我……」
情字,傷起人來比利刃更甚。壓著滿心的心痛,她伸出手,將休書緊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