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氣搖頭。結果是可預期的,好像課本上接下來的數學歷史課那樣可預期,好像上完最後一堂課就收抬書包回家那樣可預期。
歷史往往重複,沒什麼好期待。上一秒鐘在下一秒鐘就成為歷史。第四室下課鐘響起時,這一天就差不多成了歷史。顧玲惠邊收拾東西邊對我說:「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好啊,等我一下。」我站起來,把抽屜裡的東西全塞進書包。
何美瑛走過來。「我不是跟你說中午放學後跟浪於約在速食店碰面。」
「我又沒跟他約。」我說。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去,是不是?那我就跟浪平說你不去——不想去。」
顧玲惠在等我,臉上有掩不住的好奇。
何美瑛湊向我,微微傾斜著臉龐,說:「我可以這樣說嗎?」
她的神態有一種明知故犯,旁人看了也許覺得可愛。我不喜歡何美瑛自以為是的俏皮,不喜歡她那種姿態。我不喜歡這個,我不喜歡那個,我不喜歡的東西根本太多。
「隨便你。」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難取悅,發現自己性格裡的陰沉。
我沒有再理會何美瑛,和顧珍惠一起離開教室。才走到樓梯,她就問:「誰是浪平?」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不死心,又追問:「是你的朋友嗎?男的對吧?聽何美瑛的口氣,她好像也認識。我覺得你們的關係好奇特——」
「也沒什麼。」我打斷她的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顧玲惠微微變臉色,沒再說什麼。我沒仔細讀她的表情,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很快,她又轉頭對我笑,說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話。走到校門口時,有人叫住她,她高一的同班同學。我不認識對方,也插不上話,很自然地站在一旁,看她們談話。她同學話說著,不時朝我看一眼,基於禮貌,她看我時,我就看她,但她很快把目光移開。我想,我也許妨礙她們說話,便略略轉身,站遠了一些。
「我再打電話給你。」有十分鐘那麼久吧,她們終於結束她們的寒暄。顧玲惠同學朝她揮個手,並不理我。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我沒想大多。學校附近有公車可到火車站,但我習慣用走的,公車總站和客運總站就分別接臨著火車站的兩頭。上了高中,儘管方向不同,但搭的還是同樣的客運車,只有這種車會到我們住的聚落。
和顧珍惠邊走邊聊些不著邊際的事,很快就到車站。走上天橋,她忽然轉頭對我說:「我朋友說,你好像很不高興她跟我說話,一直瞪著她。」
我愣住,一時語塞。這是什麼樣的認知錯亂。
「沒有啊,她怎麼會這麼覺得?」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話。
顧玲惠斜挑著眉看看我。充滿懷疑。她那挑眉的動作表情出於一種下意識,我想她自己根本沒察覺。
「我覺得你好像是某個漫畫裡的一個人物。」她隨口說了那部漫畫的名稱和角色。我沒看過,當然沒概念。
「是嗎?」我只是談談應了一句。
「對啊,很像。」說話時,她臉上那表情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尖銳感,帶一抹隱微的不和悅。「我往這邊。」她朝我隨便擺個手,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開。
我站著沒動,看了她的背影一會,才轉向另一個去向。橋下不遠就是速食店,緊挨著一家大型連鎖書店,再過去就是客運站。
我在書店待了一會,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出來。客運車是有時刻性的,不是等閒可以被期待。越過車道,對面的港口有船泊靠;天橋立在一旁往上一直延伸,彷彿連上了天堂。橋下,車站前圓環車行來來往往,對照橋上方天空閒間去來的流雲,忙碌的很人間。
「阿滿!」經過速食店,有人叫我。我回頭,看見何美瑛從速食店跑出來。
聽她這樣叫我,感覺有些奇怪;我看她的表情大概也露出這種奇怪,她喚我一眼,說:「幹嘛!?又不是不認識我。」
「做什麼?」的確不是不認識。
他沒回答,反問:「你剛剛跟那個顧玲惠在一起對不對?」
我抿抿嘴,沒說話,一副「不干你事」的表情。
「你最好少跟那個顧玲惠在一起。」她不理我的表情,自顧說她的。「我們跟她們是不同類的,她們那種人自以為是的很,當心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同類?我皺皺眉。我想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雖然我並不喜歡。
啊,我不喜歡的事太多了!我太難被取悅。
我轉身要走,被她拉住。
「幹什麼?」我的口氣有些不耐煩。
「哪。」何美瑛朝速食店抬抬下巴。我跟著看過去,這才看見臨街靠窗座位上的浪平。他對面坐了一個女孩,黑髮齊肩,遮去了半張臉。浪平也看見我了,但他沒打招呼。
「進去吧。」何美瑛推了我一下,跟著拉我進速食店。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阻礙到後面進來的人。對方被擋退了一步,輕噫了一聲。
「對不起——」我連忙回頭,一邊道歉。
「啊——是你啊!於滿安。」竟然是薇薇安。她也沒預期,笑起來,好像很開心。她才大我們沒幾歲,模樣自然年輕。不過,比較起來,她還多了一股風情,那並不單純是年齡的差異,有些人就是有那種特質。
她也看到何美瑛,對她笑一下,顯然是認得她這個人的。不知道她以前是否見過何美瑛,但從她的反應看來,我突然發現,何美瑛是那種能抓住別人視線且留下印象的人。
「這麼巧,遇到你們。要吃什麼?老師請客。」薇薇安倒大方,邊說邊掏出了錢包。
何美瑛絲毫不領情。「不用了,我們跟朋友在一起。」她的態度有一種褻瀆。
那種褻瀆我並不陌生,這就是她說的,我們跟別人是「不同類」的。
「是嗎?」薇薇安朝我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