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在懷睡不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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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會兒佩佩的婚禮,便掛掉電話。

  收起手機,他雙手背在身後,往市集方向走,他喜歡一邊走路、一邊思索。有空的時候,他喜歡自己動手做飯,他覺得這是好男人該做的。針對這點,瑀華笑道:「我們都在下意識裡,不願意成為第二個爸爸,我們努力當溫柔體貼的好男人,但我們的性格裡面,難道沒有爸爸的強勢影子?」

  也許有吧,但那影子一旦冒出頭,便會讓他們全力擊退。

  爸爸總是自信滿滿地對別人說:「我那兩個兒子啊,他們的終生目標是——成為一個好醫生,將耕鑫醫院發揚光大。」

  然後聽者就會巴結一句,「像他們的爸爸這樣。」

  其實是錯的,他們的終生目標是——絕對不要成為像爸爸那樣的男人。

  他不敢說這種情形是可喜還是可悲,但他持續向目標前進中。

  走進市集逛一圈,他買完肉和蝦子,再挑兩樣青菜後,往回走。

  他沒想到,在自己轉進小路、看見熟悉的日式小屋時,戴淽瀟還沒有離開,她依然坐在自己家前的長廊,靜靜地遙望遠方。

  她並沒有哭,只是雙眼茫然、空洞,但他卻覺得她在哭,且哭得用力、肝腸寸斷,像要把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擠出去似地。

  很奇怪的感覺,因此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流連不去。他走到她身邊坐下,換上室內拖鞋,把剛買回來的菜放在一邊。他就這樣坐著,很安靜,不多嘴。

  如果淽瀟放聲大哭是瑀希的憑空想像,那麼淽瀟也憑空想像了。

  因為他只是坐在自己身邊,半句話都沒講,可莫名其妙地,淽瀟感覺自己被安慰了。古怪嗎?對,是很古怪,簡直大白天見鬼了,淽瀟側過臉,悄悄望他一眼,輕歎,如果天底下的鬼都像他這麼溫和俊帥,大概所有人都會暗自祈禱,希望自己的第三眼能夠開通,有事沒事見見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賴在你家不走,我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想清楚,接下來可以去哪裡。」

  「我知道。」他理解並同情地點點頭。

  他知道?他會透視人心嗎?搖頭,淽瀟沒理會他的知道是弧還是虛偽安撫,她認為自己有義務解釋幾句。

  「我一直以為那一萬五是我爸爸匯的,我爸爸和媽媽很早就離異,我沒見過他,他從未出現過,初初收到這筆錢,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直覺認定那是爸爸給的,我以為他終於想起我這個女兒,企圖彌補這麼多年不在我身邊的遺憾,卻沒想到真相竟是……對不起,外婆並沒有告訴我,她把房子租出去了。」

  原來如此,她的哀傷源自於一個想像的破滅。

  「我租下這個房子的時候,你外婆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所以當他看到這幢小屋,喜歡上這個建築,並表明身份希望能夠承租時,老奶奶同意了,她說:「我希望彌留時,有人可以幫我通知女兒。」

  這裡距離醫院有點遠,開車要將近一個小時才能到,他本來打算只在假日時待在這裡,但老奶奶的話,讓他成了通勤族,直到她過世,他才搬回醫院附近的小公寓,把這裡當成渡假莊園。

  老奶奶經常跟他提起戴淽瀟,她有很多孫子孫女,但她最疼愛這個,她說這孩子倔強、要強,但是心苦。所以她在遺囑裡,把屋子留給戴淽瀟,並讓他將租金按月匯到她的戶頭,卻沒想到會造成她的誤解。

  「我太粗心,要是早知道外婆身體不好,我會多陪她的。」

  「都是這樣的,總在失去之後才曉得自己錯過什麼。」

  他微微一哂,溫潤的嗓音像杯清涼的茶水,不甜、不酸、不膩味,只有雋永的茶香餘韻,在喉間徜徉。

  「所以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了,對不?」就像外婆、就像孫易安、就像……爸爸。

  「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但是別太擔心,人很快就會尋找到下一個新目標,繼續往前走。」他說得雲淡風輕,但他何嘗不是在勸自己。

  「新目標?」她失笑。「你把感情看得很容易。」

  「它本來就不複雜。」

  「我喜歡的男人,愛上我的妹妹,媽媽勸我,在該放手的時候就別糾纏,她說愛情不能勉強。」

  淽瀟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個陌生人告媽媽的狀,也許是他的眼光太柔和,也許是因為他看起來很有同理心,而迫切需要安慰的自己,需要有個人來傾聽委屈。

  「你母親沒說錯,事實就是如此。而你妹妹的錯也不大,感情本來就是會變質的東西,真正教人難堪的是——那男人的新對像不應該離你這麼近,他對你,有欠公允。」

  她搖頭。「不只是這樣的。」

  「不然呢?」

  「我們交往那麼多年,如果他對我沒感覺,應該早一點告訴我,而不是等到情況不容許,才向我投出炸彈,然後告訴我,都是我的錯。你知道被炸彈轟得四分五裂是什麼感覺嗎?那一刻,我幾乎能夠體會。」

  「有差別嗎?如果結果都是分手的話。」

  「當然有。如果他提早告訴我,『別再計劃什麼未來,我已經不再愛你。』那麼我會試著理解、試著同意愛情多變,並且試著用最平靜的方式和他說再見。

  「如果媽媽知道這件事之後,是摟著我,告訴我:『那個男人太壞,我們不要他了,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我們為什麼要將就一個笨蛋。』那麼,我會覺得自己是被疼愛支持的,而不是覺得自己被全世界給拋棄。

  「如果妹妹真的非嫁他不行,她可以跳到我面前直接和我宣戰,可以告訴我,我和他不合適,他們才是最好的一對,她至少要讓我知道敵人就在身邊才公平啊,怎麼能夠在她已經拿到勝利獎盃之時,我才曉得,自己不知不覺間參加了一場競賽,並且被打得落花流水?」

  說完同時,淽瀟發覺胸口似乎不再痛得那麼厲害,難怪社會需要心理醫生,因為傾訴的確可以弭平某些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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