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僵了,像被誰注射麻醉藥似地,他當機、無法反應,只能看著她,靜靜地不說話。
「怎麼了?哪裡不對嗎?你身體不舒服?」她用掌心貼在他的額頭,半晌,頹然放下手。「我感覺不到你的溫度,你發燒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她急了,因為他半句話都不回。
他看著她急得像熱鍋上螞蟻,奔進奔出、翻箱倒櫃,老半天才找出他的醫藥箱,在找出溫度計時,甚至高興地驚呼一聲,她帶著溫度計跑到他跟前。
「我沒有生病。」
揮開她的手,他拒絕她的溫度計時,一併拒絕她的關心,他在生氣,至於為什麼,他也厘不清。
「可是你的臉,看起來不大舒服。」
她憂心忡忡,溫和的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表情。他的眉毛擰起,眼底透出些許凌厲,柔和的五官變得剛硬,他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她害怕。
「你真的以為可以回到過去嗎?」他冒出一句話,讓她拿著溫度計的手,定在半空中。
剛剛她要他講話,他半句都不說,現在她不要求了,他偏要講,並且一句比一句更殘忍。
他說:「你樂意見到你妹妹把孩子拿掉?一個生命因為你的愛情而消逝,你可以假裝無知而幸福著?
一對有情男女,因為你而分手,巨大的遺憾存在心中,你可以一筆抹去、自在而快樂?你可以沒有半點罪惡感地享受你自以為是的愛情?
「不,你不會,這件事已經在你們中間劃出一道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痕。孫易安難受的時候,你會懷疑他,是不是因為他在思念戴淽艾?他開心的時候,你會猜測他是不是背著你,又和戴淽艾在一起了?他送你禮物,你會疑心他做什麼壞事,必須討好、補償你?當他對你們的孩子發脾氣時,你會想,如果這是戴淽艾的孩子,他會不會更有耐心?你將無時無刻懷疑他、猜忌他。
「而他,在被生活壓迫得無法呼吸時,他會說:『都是你給的壓力。』他不快樂的時候,會想,如果是你妹妹在身邊,他的心情就不會這麼低落。
「每次當他想從現實中逃避,他就會緬懷起那段無法圓滿的愛情,想起他曾經有過的孩子。當他不滿時,他就會怨恨你親手製造他的遺憾。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執著這樣的愛情,它真是你計劃裡不可或缺的一環?醒醒吧,無論如何你和孫易安都回不到過去了!」
話說完,他看著淽瀟,她也回望,然後,淚狂飆。
沒有啊,她沒有非要和孫易安在一起,她沒有要謀殺小生命,她沒有固執到寧願玉碎不願瓦全,她只是想要被支持而已..她只是希望他支持自己,就像她期待媽媽嘴裡說出和叔叔一樣的話,她只是需要有人站在她這邊,體會她的委屈,她真的沒有惡毒、沒有凶狠,沒有想要謀殺一條生命來成全自己啊。
她當然知道,他們回不到過去,她當然明白,不要製造別人的遺憾,只是……他怎麼可以把她想得這麼壞?他為什麼非要把她的快樂打入地獄,他為什要教訓她,教訓得不留半點餘地?
她生氣了!許久沒使用的銳刺張揚,她就是要固執倔強,就是要驕傲強勢,她就是要唱反調,不要順著他的意思說話。
衝上前,她掄起拳頭揍他,他半點感覺都沒有,可她打得肩酸手痛、幾乎要虛脫。
她哭、她大喊、她有一肚子不滿,她怒指著他的鼻子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你沒有聽過浪子回頭金不換嗎?你沒聽過懸崖勒馬嗎?你不知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嗎?人都會行差踏錯的嘛,改過來不就好了嗎?
「易安知道他錯了啊,艾艾知道她錯了啊,他們都願意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收下他們的歉意。
「你媽媽沒有教你嗎?別人道歉,我們就要誠心誠意接納,我們要原諒別人啊,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假裝沒有那回事,我會努力改變自己,不要給易安那麼大的壓力,我會傾聽他的聲音,不強迫他實現我的計劃。
「我會把艾艾當成親妹妹看待,疼她、愛她,讓她像小時候一樣崇拜我,我還可以教她功課,教她怎麼討好教授,我這麼努力,他們當然會回饋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們可以的、一定可以回到從淽瀟說著一句句的反話,這些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可她就是要說要講、要活活氣死他。
他果然被「氣死」了,他退開幾步,正視她凌亂的眼神。
「誰告訴你,愛情是一件錯誤的事?戴S艾和孫易安相愛沒有錯,他們唯一的錯是沒有好好處理你的感覺。並且,你怎麼認為孫易安回到你身邊,代表的不是將就妥協,而是愛情重回?
「如果他對你有愛,為什麼還會愛上你妹妹?如果他是感情氾濫的男人,可以同時愛上好幾個女人,這樣的男人,值得你為他付出一生?」
他還在講道理?
討厭、討厭、討厭死了,這時候她不需要大道理,他講的哪一句她不知道?他哪個想法她不理解?再說第一百次,她只要傾聽、只要附和,只要支持和關心,她不是笨蛋,怎麼會傻得做出錯誤選擇?
可是,他不用心、他不懂她的心問題是,他何必懂,她是他的誰啊?一個鬼和一個人,能夠稱得上朋友就已經很不錯,她還能期待其他?沒聽見小護士們的對話嗎?他是需要用心,只是對象,不必是自己。
垂下頭,不哭了、不打了,她連看都不肯看他,許久許久之後,她背過他,咬牙悶聲說:「鄭璃希,我真痛恨你的嘴巴!」
是,他也自己的不留情面。
只是發現了病灶,若不俐落地做出決定、下刀,只會給它機會四處擴展蔓延,他不是個感性的男人,他實事求是,他只想切除她的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