逕自再往前走了三四步,花靜初在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旁駐足。
「是他吧。」用不著他人指證,她清楚自己已找到要見之屍。
「你知道我要你見誰?」聽不出情緒的語調裡有著他自己清楚的微訝。
「周治山,刑部尚書前護衛之一。」她說過,她會的東西不少,而這正好是她的長項。
「青山同你說了?」
「爺,青山什麼也沒說。」青山連忙自清。他承認自己平時話是多了一點,但不該說的、不能說的,他也是知分寸的。
搖了下頭,花靜初豐美唇上透著神秘的笑。「該我知道的,我想裝作不知道都好難呢。」放開握住刑觀影手臂的手,她繞著屍體走了一圈。「倘若爺日後能多分一些時曰給我,聽我說說心事,便會明白要了我的好處。」
「……喂喂,你可聽明白了姑娘方才說的話?」有人努力掏著耳。
「噓……閉嘴。」
眸一斂,她將目光轉向屍體。「請爺准許我開喉。」
「開喉?」一陣驚呼,在場的仵作全放下手邊工作圍過來了。
開喉耶!誰要開喉?
身為仵作要對屍體動刀時也是需要大人批准的,而眼前這名嬌滴滴的美人真的要對屍體動刀?且動的還是一般仵作鮮少處理的喉部?
真的假的?
如此難得之機,不仔細睜大眼瞧瞧可怎麼行!第一次見花靜初時,刑觀影便知曉她不同於一般女子;今日再見,他才知曉,他對她一點都不瞭解。
看著她認真且自信的神情,刑觀影帶笑的唇鬆動了。「花主請。」
與其說他不能拒絕,不如說他不願拒絕,畢竟他也好奇她會如何開喉。
「謝爺。」斂眸頷首,她道聲謝,隨同的侍女春紅迎上前來。
手一動,她褪去身上黑袍,露出方便行事的勁裝——窄袖束口、短衫長褲,就連繫綁的腰帶也收得妥妥貼貼。
指一伸,她讓春紅替她戴上一副泛著銀藍絲光的手套,並從一隻木盒中取出一把扁身細長的特製刀刃。
手揚,遮蓋屍體的白布在屍身喉嚨附近被割劃出一個手掌大的圓,露出那已經浮腫的喉。
指觸,併攏的三指已探向死者脖子輕觸幾下。
刀落,泛著銀光的刀刃從喉結旁劃下,長三寸、深兩寸,動作乾淨俐落。
將用過的刀刃放入一旁春紅捧上的藥水碗裡,隨即取過一隻尖細的長嘴鋏深入切開的傷口中夾出一個被捲成圓柱狀,一指長、小指頭寬的東西。
咚一聲,那東西一樣被丟人藥水碗裡泡著後,花靜初便脫去手套扔入一旁的火盆裡。
「縫合的工作交給你來做吧。」花靜初伸指比了下離她最近的圍觀仵作。
「……是。」還震驚於她那出神人化開喉術的仵作,一時尚未回神。
「爺,借一步說話。」接過春紅遞上的黑袍,花靜初已先行朝外走去。
隨在她身後,望著她背影的他眼底抹過佩服。
他真是沒想到,今日她來竟能帶給他如此大的驚喜與收穫。
有意無意地,他巧妙以自身遮擋住她的身姿,阻斷閒雜人的好奇窺視。來至外頭的她,神情與方才迥異,不再言語帶笑,不再媚眼惑人,端莊嫻靜得宛若高貴的皇族。
看著她斂下的眸與瑩白側顏,他突然發覺今日的她氣色似乎不若從前,彷彿所有一切皆是強撐,勉強為之。
「花主……」
「取出的東西需在藥水裡泡上一個時辰方可翻看。」花靜初柔聲交代,面容雖正對著他,眸光卻是落在他唇下喉間。「裡頭所載是賊人藏匿之處,爺若瞧清了,得立即動身,晚了,就怕賊人更換藏匿之所。」
「你如何知曉這些事?」這些全是他不曾對外人透露半分的機密。
聞言,花靜初嗲聲一笑。「我說過我定能幫上爺的忙。」她並不想多做解釋。
第1章(2)
「爺。」想了想,她仍是不放心地讓春紅取來一副新的手套。
「死人的東西雖已做了處理,為預防萬一,爺查看時還請戴上手套,若不小心染上屍毒可不好辦。」
「多謝花主提醒。」接過她送的手套,觸及她過於冰涼的指尖,有什麼突然竄過他心房。
「花主……」
「爺,我要索取我的獎賞了。」花靜初突然說著她的要求,重新迎上他目光的眸又恢復成以往的嬌媚模樣。
索取獎賞?
「你要在這兒索取?」他一如往常的平淡口吻讓人聽不出什麼來,只覺嗓音似乎較平時壓低了些。
「爺可會害臊?」語畢,她走近他,雙手環上他肩頸,踮起了腳尖……豐軟帶暖的唇毫不遲疑地覆上他微涼薄唇,溫滑小舌也不遑多讓地跟進攪和。
那帶著一股蘭花淡香的香氣隨著她的呼息細細鑽進刑觀影胸臆,挑逗著他淡然的心……離唇,她抬袖輕拭沾上他唇畔的胭脂,唇上笑容加深不少。「爺的滋味嘗起來還是樣讓人難忘。」忍不住地她又仰唇偷了一記輕吻。「但爺可知,倘若爺的吻也能放點心進去,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願呢……」
睜眸,花靜初的視線落在灑進花窗的光影上。
那花窗鏤刻的是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蘭花,那花窗前擺放的是一株株嬌艷動人的蘭花,而此時移步至花窗前的是那宛若蘭花般空靈淨美的花靜初。
此時的她,卸下粉妝,褪去唇上甜笑,斂去勾人眼神。
不是人前眼裡那含笑帶媚的花靜初,不是人人口中那潑辣帶勁、專門勾引男人的花靜初,此時的她唇輕抿、眉微蹙、眼泛愁,彷彿連那隨口的輕歎都能揪得人心裡泛疼,只想將如此清純的她護在懷裡恣意疼愛。
「花靜初……」看著銅鏡裡的自己,撫上眼角下那宛若水滴的小紅痣,一股濃濃的哀傷與苦澀一擁而至。「你啊,真能牽動他的心?」
未見他之前,她無法確定;見了他之後,她還是一樣無法確定。
要讓一名無心的男子有心,她真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