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親很多年前就病逝了,老家那裡的叔伯也年邁,出面的都是他的堂兄弟姊妹。這回來台的是他的堂兄,以及最年幼年僅二十歲的堂弟,還有一個大巴珉玥一歲的堂妹。
「辛苦你了,謝謝你陪慎一哥哥,你是欣容姊姊的妹妹,也是我們的妹妹。」
荒川亞紀是個漂亮的日本女人,她握著巴珉玥的手,用著坑坑巴巴的英文由衷的感謝。「謝謝你幫我們找住的地方,我一直很想來台灣玩——可惜我們不是來玩,是來辦正事。」
「聽說只有你一個人忙外場,這陣子店裡營業時間,我們也來幫忙。」
就這樣,一家堂在結束營業前十天,有了足夠的人手。
在日本就是經營食堂的荒川家成員上手得很快,大堂哥也是主廚,進了廚房幫忙,而堂弟以及堂妹是外場的好手,雖然中文無法跟客人流暢的溝通,但臉上誠摯親切的笑容讓人見了就舒服,比手畫腳也有一番趣味。
本就捨不得一家堂結束營業的老客人們,得知老闆的家人從日本來幫忙打點了,也就更熱切的到店裡來吃飯,因此生意更好了,無時不刻都座無虛席。
「Lin桑!」荒川亞紀看見出現在門口的藺垂楊,眼睛一亮,慇勤地上前,神色有些緊張興奮。「吃飯嗎?
訓練累嗎?要吃飯嗎?啊,水——」
荒川亞紀招呼客人時的從容不迫,在看見藺垂楊時全消失了,就像見到心儀對象的小女孩一樣慌亂不已,慌亂到打翻了水杯,淋了藺垂楊一身濕,他為這不在預期中的事件皺起了眉頭。
「苟咩——」荒川亞紀簡直要哭出來了,整個人慌到不行。
「我來。」巴珉玥及時出來救援,微笑拍了拍荒川亞紀肩膀,示意她放鬆,讓她去招呼別的客人,自己則拿來乾毛巾讓藺垂楊擦拭水漬。
「亞紀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見你,她就會特別緊張。」不過她不懂怎麼回事,詢問荒川亞紀,荒川亞紀只懂日文,英文能力有限,而她不懂日文,於是雞同鴨講,完全無法溝通。
讓荒川慎一做翻譯,他只是笑著搖頭不說話,讓她覺得這些人有事瞞著她。「亞紀那裡我問不出來她為什麼看見你就緊張,我總能問你吧?」巴珉玥忍不住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只是姊夫、亞紀對藺垂楊態度奇特,就連另外兩個荒川家的男人,第一次看見藺垂楊出現在店裡時,也是非常失態的狂吼尖叫——像那個誇張的海尼根啤酒廣告,女士們看見了新房子裡的更衣間興奮的尖叫,而男人則是看見巨大的冰箱冰滿了啤酒,發出壓過女士們尖叫的狂吼……他們就是那樣的誇張。
「日文我一竅不通,中文和英文,我能懂。」她把滿肚子的疑問解答,全都投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了。
「上班就會知道的。」藺垂楊不自在地咳了咳,避開這話題。「跟昨天一樣。」他點了餐。
「好。」巴珉玥很快的在單子上寫下點餐,根本不用問他昨天吃了什麼,她全記在腦海裡。
「還有什麼需要的?」
「不用。對了,你帶桑堤亞去做測驗了?」
「有呢,智商一七六。」巴珉玥說著自己孩子的高智商,不若一般父母的狂喜騎傲,而是憂慮。
「我幫他找了新的小學,班導師人很好,建議我讓桑堤亞跳級。」因為以桑堤亞目前的程度,老師已經沒有可以教他的了。「一跳就是五年級……」桑堤亞才七歲呀。
「你希望他成為什麼樣的人?」聽出她的煩惱,藺垂楊問了一句。「我希望他快樂。」
「那就做桑堤亞會快樂的抉擇就好了,憂慮什麼?」藺垂楊的話語簡單又直率。
對呀,她憂慮什麼,只要不傷天害理、對得起自己良心,桑堤亞快樂就好了,有什麼好煩惱的呢?
「有道理。」巴珉玥展露笑顏,覺得跟他談過後憂慮就消失了——慢著,她又跟藺垂楊談自己的私事了?
這……非常不妙。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反常而危險,她臉色僵硬,可多年的服務業習性仍讓她堆滿自然笑容,讓人看不清她一瞬間的反常。
「稍等一會兒,你的餐點馬上送來。」她翩然轉身,想要逃離。「告訴慎一我來了。」環視店內客滿的情景,藺垂楊加了句,「我今天沒課,不急,待他忙一個段落再出來就好。」
從那天藺垂楊刻意等到打烊,跟荒川慎一聊天成為酒友後,他們每天都會見面,在店裡打烊後小喝一杯。
大都是荒川慎一拎著酒和食物到藺垂楊的道館,最近加了荒川家的男人們,幾個男人更是喝得恣意。
想著最近幾個男人感情不錯,巴珉玥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忙碌去。
藺垂楊在等待餐點期間,照樣不滑手機,看著店內的景象。
座無虛席,客人們自然而然的與別桌的客人間聊,交換自己團購來的超夯零食,午休時間出來買午餐的上班族也耐心的等待,偶爾也與一旁不熟的客人談論這家店即將結束的不捨。
藺垂楊嘴角揚了揚,笑了笑。
「裕二,你來,你來來來,先不要走,奶奶問你。」精通日文,原是日文老師的張奶奶叫住了外場的荒川裕二。
「嗨!」二十歲的大男孩害羞靦腆,對年紀大的張奶奶再遷就也不過。
「你工作這麼認真,很喜歡這裡吧?你會不會覺得結束營業太可惜了?」
「我是這麼想的,但是慎一哥……」年輕人搔搔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他的計畫。」
「那你就去跟慎一說,收店太可惜了。」張奶奶敲邊鼓。「說你願意留下來幫忙!」
「我也很想跟慎一哥學,他真的很厲害,可他說回日本不打算開店,想做別的。」裕二覺得可惜的皺起臉。
藺垂楊垂了垂眸,喝了口冰涼的檸檬水,而後抬頭看見巴珉玥走出了店門,打開落地窗這一排的遮陽雨棚,心疼的看著被太陽曬得蔫蔫的月季盆栽,為乾枯的盆栽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