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言,那個當天跟她在床上的男人,她的學弟,臨時被抓過來當替死鬼的學弟,是她最脆弱時唯一陪在她身邊的人。
「你給我振作一點,一個可以輕易把你忘記的男人,不值得你這樣傷心欲絕!」他對她說。
「不要哭了,不是說只要他好好的,你不能愛他也無所謂嗎?現在他好好的了,你又想要求更多?老天爺的記性很好的,不要忘記你對祂的許諾。
「沒有一個人沒有另一個人會真的活不下去,那只是懦弱的人替自己找的可笑借口……」
一字一句,像要敲醒她的鑼,震得她耳膜發疼。
而在此同時,傳來奶奶病重的消息……
結果,她連奶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怎能不恨?不怨?不怪?
她恨自己因為一個男人而遲遲沒回台灣看奶奶,她怨自己因為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而讓奶奶提早離開人世,她怪那個男人母親的所作所為,累得一個老人家擔心受怕還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杜斯言陪著她回到台灣的煙嵐小鎮,替她奶奶辦了喪禮,讓她依靠,靜靜地看她流淚,直到她恢復過來,可以冷著臉開口趕他走時,他才離開。
他從來沒說喜歡她,只是很紳士地陪在她身邊,走了也沒說再見,只是每年奶奶忌日時他都會出現,然後在鎮上住幾天再離去。
這個對她過去知之甚詳的男人,這個曾經在她最脆弱時陪在她身邊的男人,從來都不是她想結婚的對象,因為,心底的傷口,不想一再被揭開。
想把康逸夫徹底遺忘的心,是因奶奶的死。
對他,一樣有恨有怨,恨他完全把她遺忘,怨她因為他的遺忘而間接失去了見奶奶最後一面的機會。
偏偏這恨這怨還無處可撒,因為,他已經把她給忘了。
而如今,就在她慢慢打開心房想去愛另一個男人時,康逸夫卻出現了。
她曾經誓言要忘記的男人,卻發現她曾是他的女人……
這,該如何是好?
第7章(1)
回憶磨人。
七年後的現在,想來還會心痛。
慕黎歡不住地流淚,止也止不住,衝出了康逸夫的病房,走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有人跟在她身後,她想定是康逸夫不放心她大半夜的一個人走在路上,派人跟著,因此她也不以為意,只要他不靠過來煩她,她會當他不存在……不過,跟著她的人未免太粗手粗腳了些,像是刻意發出聲響讓她知道她後頭有人似的,非常不專業。
可這人非常有耐心,陪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依然不急不躁,反而還顯得從容自得。
終於,她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見的人,卻讓她大大地意外——
「魏醫生?」她愣住了。「一直都是你在後頭跟著我?」
魏一風溫柔地對她笑了笑,定定地站在原地。「是啊,可是你都不回頭,讓我很傷心呢。」
她一臉抱歉。「你可以出聲叫我的。」
「我想你希望一個人走走,所以就不吵你了。」魏一風微笑,還是沒朝她走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你想要回頭時,自然會回頭,若你不想,又何必勉強?人生就是這樣,自在隨意就好,知道嗎?」
慕黎歡幽幽地看著他,感動得好想哭。今晚,她流的淚太多,多到她根本忘了現在自己已經在落淚。
在月光下,可憐兮兮的,美得動人。
其實,他一直在等她朝他走過來,依靠他,偎在他懷裡哭,就算是為了別的男人哭也無所謂,可是,她太見外,就算感動也不敢放肆她的心。
那……看著她孤單地站在那裡哭嗎?
唉……他是個心軟的,怎麼可能狠心看美女哭而冷眼旁觀?
「慕黎歡。」他喚她。
「嗯?」濃濃的鼻音,先嚇到的是她自己。
「再走過去就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們要不要回去了?」
夜風,真的冷。
慕黎歡終是朝他走來,卻是一步步地慢慢磨,魏一風忍不住上前拉了她的手,直接放進他的風衣口袋裡。
「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哭了,看了心疼。要哭,就到我懷裡哭,不必想太多,就把我當溫暖的枕頭或被子就可以了,嗯?」
噗——
她笑出來。淚水卻被風吹進了唇角,讓她嘗到鹹鹹的滋味。
魏一風淡淡地瞥她一眼。「終於笑了,我還以為你要哭一整晚呢。」
她低下頭,看著兩人被街燈拉長的身影,慢慢走著。「你什麼時候來的?是來找我,還是來看康老師的?」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都是一樣的,不是嗎?」他好笑地看她一眼,她頭更低了。「來看康老師就可以看見你,想來找你,就得來看康老師。」
幾乎每一晚她都會來看康蘭生,他不會不知情。
「魏醫生……」她無言以對。
「不必對我感到抱歉,我們其實只是朋友。」
聞言,慕黎歡的抱歉更濃。
「黎歡,雖然我不想放開你,可是,我也不能勉強你,看來你該作個決定了——是要繼續握緊我的手,還是到他身邊去?決定了,告訴我就可以了,我得說,我一向不喜歡藕斷絲連的感情,可以停泊時,我願意停泊,不可以駐留時,我喜歡瀟濯一點。」
她懂。
因為他是風啊。
本來他停留在煙嵐小鎮就是個奇跡……
明明,這男人此刻還將她的手握在他的衣袋裡,說出口的話卻像是準備好離別,淡定、自在、從容。
「你真的愛我嗎?」愛一個人真可以如此雲淡風輕?至少她做不到。「該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喜歡到願意為你停留,至於愛……那是互相的事,不是嗎?」魏一風溫柔地說著,仰頭望了眼星空。
他喜歡星星靠得這麼近,因為它們美麗、閃耀又動人,他也喜歡看星星,但卻從來沒想過要把它們摘下來,就像他對慕黎歡吧?他喜歡她,卻不是非要她不可,這樣的心情很微妙,是因為一開始便知道自己無法真正擁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