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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他的浴室雖然極寬敞明殼,卻不奢華。窗前吊了兩盆可愛的盆栽,瓷磚是黑色的,很男性化,各色毛巾高高一疊,厚又柔軟,擦在臉上一定很舒服。

  他整個屋裡都給人這樣的感覺——明明都是高擋的材料和設計,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舒適……

  沒辦法一直躲在洗手間裡,她再看一眼鏡子裡自己紅腫的眼睛,然後慢慢走回廚房。他已經沏好了新茶。

  「還想再吃什麼嗎?」

  「不、不用了。」她趕緊說。

  「那喝茶吧,來。」這次他陪著她喝。

  雖然丟臉丟盡了,淚水卻有洗滌的作用,方纔的虛脫感已化為一種新生,平靜而溫暖。

  這茶……她似乎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

  她抬起頭,發現他正看著她,用那種深透人心的眼光。

  很怕他接下來會問什麼,他卻說:「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她怔住,「你的故事?」

  「為什麼我以前最痛恨廚房。」

  她張了張嘴,「你……痛恨廚房?」簡直比聽到他其實是天仙下凡還不可思議。

  他把左臂袖子往上拉,原青驚喘,那上面……點點燒傷,還有無數長疤。

  「我爸開了間小餐廳,我從小在廚房裡被打到大;小時候就做大人的工,在廚房受再大的傷也不能停。你說,我能不痛恨廚房嗎?我曾經想把他的廚房放火燒掉。」

  她心頭緊縮了下。如果她被罵就那麼難受了,那被打會是多麼可怕?不能想像小小年紀的他必須在廚房裡挑起真正大人的工作。

  「但你還是走了這一行……」

  「是食藝社救了我。」他定定地說,「我想辦法考進北部的聯大,離家五小時車程,名正言順搬走,不能再幫我爸的忙。有一陣子我連餐廳都不進去,要吃外面的就吃路邊攤。想到裡面的人做得滿頭大汗卻不見天日,我就覺得不值。」

  連餐廳都不進去……

  他俊美的臉此時陰鷥無比,她急急想把他的思緒從黑暗的過去拉開,「後來呢?」

  照理說他是絕不會靠近食藝社半步的啊。

  「不知道為什麼,外面的東西越吃越吃不下去。住校外的朋友開派對,知道我會做飯要我下廚,幾次下來有個朋友叫我搬過去免費住,我只要負責做晚餐就好。從那時開始,我就天天下廚,因為我寧可吃自已做的東西。

  「朋友幾乎不進廚房,廚房就變成了我專屬的空間,心裡的結似乎稍稍打開了一些。同學朋友都知道我廚藝好,老是『廚神』、『廚神」地叫,食藝社的人就找來了。」

  「你應該不想進社吧?」原青說。

  「當然。不是我自己的廚房我才不要。他們拜託我死黨來遊說,要我去『指導j一堂課就好,我什麼都不用做,看一看說一說就行。人家都這麼說了,我不去好像有毛病,只好過去看看。」

  「你……看到什麼了?」原青屏息地問。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真正想做菜的人。」他的眼中閃著光,「一大群學長同學,每個人都是真正想做菜才進那個廚房的,沒有強迫,只有熱情,讓我覺得根本沒資格告訴他們該怎麼做,因為我還找不到我的熱情。」

  「結果我什麼理論都說不出來,乾脆說我跟大家一起做。」

  「做了後覺得怎麼樣?」

  「除了我爸,我沒有和別人一起在廚房做飯過,更別提是一群開開心心做飯的人。我一直停下來看,因為這種感覺太陌生了,幾乎不像是真的。」

  原青彷彿看到了那個廚房,和她家的廚房不一樣,卻的確是聯大食藝社的廚房,看到芯容總是很興奮的面孔;看到陵珊雖然是大小姐,卻執意要學做飯,看到於奇晏學長的溫煦笑容;還有徐汀緣學姐開著玩笑幫大家打氣。

  也看到了卓因瀲如藝術般風雅的廚藝。

  「學長……好像是比較嚴肅的人。」她記起他在集訓和特訓時的樣子。

  「那是個性和童年的關係,也是主廚當久了自然養成的威嚴。」他頓了頓又問:「我的菜很嚴肅嗎?」

  她搖頭。「一點也不會。不過我還沒吃過學長的高級料理……」

  「想吃嗎?」

  他眼裡有什麼東西讓她紅了臉,「我……我才剛吃飽。」好蠢的回答,她趕快再調開話題:「那之後就進了食藝社嗎?」

  「應該說再也離不開了。做飯居然可以同時是一件專業和快樂的事情,這是我在食藝社得到的珍貴感覺,就此決定了我想走的路。所以可以說是食藝社救了我。」

  救了他……

  心裡似有什麼動了動。他為她做的一切呢?

  「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什麼嗎?」

  她垂下眼搖頭。學長怎麼像是能讀她的心思?

  「一個天才,卻有著很悲傷的廚房。」

  「什麼?」她抬起眼來。

  「你做飯時——不對,其實只要想到做飯,你臉上的表情就很悲傷。」

  「很悲傷?」她喃道。

  她想否認,卻沒辦法。她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那樣的。是……想到媽嗎?還是想到爸?哥和弟弟?她不確定,但心裡的確疼痛了起來,她是希望可以快樂地做飯啊……

  「即使在食藝社裡,你還是那樣的悲傷。」他低聲道,「但儘管如此悲傷,卻仍想待在廚房……這是什麼樣的心情?所以,我想治好那份悲傷。」

  她好像被定在原地,他的目光將她緊緊包裹,像他為她做的食物,穿過層層屏障進入她心裡。

  「受傷的手給我看看。」他伸出手來。

  她默默伸手,他輕握住,審視他為她包紮的手指。「該換了。坐著別動。」

  他起身去拿藥。昨天比賽時腎上腺素狂飆,她根本感覺不到疼痛,現在很想說不用,但又捨不得。

  想被他碰觸,又不想被他碰觸,這種心理好像很變態。

  他拿了藥箱走回來,開始換膠帶,她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裡。

  「很不習慣,對不對?」

  「什麼?」

  「跟男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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