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報告她已交上來了,當中對於每個學生的長處特點描述極細,能將個別學生的個性分析得如此到位,平時定是用心觀察、相處。不久前才知道原來她練劍道還帶課,也難怪對學生自有一套方法了。
「其實我剛跟所長的開會內容是跟你有關的。」小溫先生說道,「本來所長想叫你上去他辦公室直接談,但我不同意:我跟他理論了一陣子才拖到跟你開會的時間。」
「跟我有關?」她愣了下。「所長想調你回去他那邊。」他單刀直人。
雙眼漸漸瞠大,戴詩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方面是錯愕所長這樣的大人物會在下屬調職過後想起來,另一方面……太賊了,小溫先生太賊了,開頭問她在部門開不開心,現在她若說想調回去豈不是自打嘴巴?
小溫先生忽略那兩眼圓瞪的好笑表情,道:「之前你在所長那邊負責的最後一個案子,就是你到工地被證人襲擊的案子,已經告一段落,所以所長想問問你的想法,想回去還是想留在社會責任部。直接叫你上去所長辦公室怕你為難,於是我說服他,讓我先跟你談談。對我說話不用太拘謹也不用有顧忌。」
戴詩佳側側頭。當初所長將她調部門是因為無法完成交託的任務,這樣不得力的助手留在身邊無用……不是這樣嗎?
第8章(2)
努力家不愧是努力家,連疑惑時都那麼鞠躬盡瘁。小溫先生失笑道:「果然呀,連本人都以為調部門是因為績效不好、能力不足?」戴律師離開所長室以來,所內的閒言閒語他可沒漏聽。
自己聯絡的證人忽然反悔不出庭了,她前去當說客不但無功而返,還鬧出大笑話,就算被炒魷魚,戴詩佳也不覺奇怪。那時所長只是將她調部門,多半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不是嗎?」
「所長的形象有這麼不近人情?他的確賞罰分明就是了。」小溫先生很想大笑,「你被調部門是因為所長跟李助理擔心你的人身安全,而你卻一點自覺都沒有,正巧我這邊缺人,這樣說夠明白了嗎?」調職是一個提醒,或甚至一種保護手段,並非所內傳的降職。
戴詩佳下巴差點沒掉下來。也就是說現在兩個部門任她選?「但……學期就快結束,學生馬上就要出發到紐約了……」
「戴律師的律師常識真是令人訝異。」小溫先生自言自語著,換作所內任何一個律師,肯定二話不說立馬打包搬回三十二樓,誰還會去管什麼學生不學生的。要知道這些學生不一定每個最後都會成為律師,有心帶後輩大可登錄所內導師系統,去指導已經確認考上律師執照的青年才俊成為自己的助力,那才有投資的價值。看著她,他不禁好奇問道:「我聽李助理說你剛進事務所時說過,希望能接觸更多企業大案。現在還這麼想嗎?」
戴詩佳暫未回答。當年是聽從老爸的安排進入事務所的,老爸是打刑案出身的律師,為了自家事務所將來的多元發展,將她放在所長身邊目的是多見見世面,希望能多接觸企業大案,這不是謊話。
然而調來社會責任部之後,雖然經過一段調適期,如今她投入的心力遠遠超過預期,有別於進入英盛後的戰戰兢兢,她第一次感到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她一直以為只有教劍時才會有的成就感與快樂,竟然也能在法律工作中找到。
戴詩佳垂了垂眼,毫無預警地又想起徐光磊。
上星期的早餐會活動她失控了,她不知道那晚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更別提是不是真的狠心把徐光磊丟在路邊,她哭得像世界末日般傷心,老弟說她是恐慌症發作了,這些她都很模糊,可惡的是兩年前關於徐光磊的記憶彷彿是以高清模式儲存。從在早餐會重逢後,除去她一直逃避的分手過程,回憶裡關於徐光磊的全都是快樂的事。
從前有一回跟小關深夜喝酒聊天,小關想幫她一起罵前男友,整夜裡她把認識到交往的點點滴滴鉅細靡遺地說了一遍,竟然沒能讓最會同仇敵愾又直爽的小關罵出一個髒字。小關說她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模式,只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打轉,關鍵的領域不會讓人觸碰:好比一個完美主義者因為想將最珍貴的、不受打擾的時間留去思考、處理最重要的事,於是先著手處理瑣碎的雜事,偏偏雜事一再冒出,於是最重要的那件事永遠都在待辦清單上頭,被觀望著。
如果……只是如果,她能正視分手一事,認真面對那段將她傷得極深的回憶,躲起來大哭一場也好,叫上小關去把徐光磊揍一頓也好,是不是就算完成對這段感情的哀悼,並且準備好從分手初段班畢業了?
坐在對面的下屬心神不寧,小溫先生只手撐在臉頰,將平時用在分辨客戶說真話假話的推理能力觀察她。以他對戴律師的粗淺瞭解,選部門的事該怎麼做,她必須按照她爸的意思:至於她臉上極少出現的活力全失,大約是由上周的威士忌之夜之後開始的,八九不離十跟那位徐先生有關。影響她的兩件事其實本質是類似的。「你知道你欠缺什麼嗎?」
戴詩佳看著他。或許是錯覺,可有那麼一刻她以為這位上司說的不是公事。「你欠缺的是離開舒適圈的勇氣。」按照前人的指示行事當然是安全選項,然而人生有趣的難道不是尋找答案的旅程嗎?自以為是人生導師的話太噁心了說不出口,只能點到為止。
小溫先生搔搔頭,大概因為童秘書比他資深又總是獨立作業,所以直到戴律師加入,他才真的有作為上司的實感:憑良心說是不錯的體驗。
等等,這麼說來,去年的合夥人會議裡有人指出某些部門主管頭銜是裝飾用的……所以老哥把戴律師調過來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照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