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磊好像有點懂了戴詩佳的裝傻技能是從哪裡學來的。
戴詩佳與老弟對看一眼,打算順著趙姨的話帶過,就見老爸起身拾起戒指,單膝點地,有些臉紅卻深情道:「美麗,請你跟我牽手走下半輩子。」
趙姨手裡湯杓一斜,湯灑到了碗外,她趕緊要去擦。
戴詩任及徐光磊同時起身幫忙,一個去廚房拿抹布,一個先用桌上紙巾按住。戴詩佳見湯沾上了趙姨的袖口,握著她的手替她擦拭。
戴父不顧場面有些混亂,也不顧總是十分沉得住氣的趙姨瞪著他,又道:「本來我也就想藉今天的晚餐說的,我沒事先告訴詩佳詩任,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反對……不,就算他們反對也無所謂,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我的意思不是說他們心裡反對,表面上順從我,雖然他們從小就是這樣陽奉陰違……不,我想說的是……重點是……是……」
老爸語無倫次支吾了半天,戴詩佳不禁吞吞口水。專打刑事案件的大律師,什麼奸詐弔詭辯論沒經歷過,竟然會結巴,聽得她都跟著有點喘不過氣來。
戴詩任嘴角微抽。老爸求婚就求婚,有必要拐著彎教訓人嗎!再說他跟老姊早就為趙姨抱不平了,老爸再不開口,他們都想勸趙姨另找可靠對象了。
徐光磊努力不讓臉部肌肉產生過大變化,戴伯父一直以來給他的印象都是口齒伶俐,字字如箭直入核心,這樣威嚴不可侵犯的他在心儀之人面前仍與常人無異,會緊張,也會辭不達意。
他悄悄看向趙姨,但見她笑意盈盈,眼兒彎彎。
原來,詞不達意不要緊,若心意相通,言語再拙劣也顯得可愛。反之呢……若心已不在,怕是再多漂亮言語也無法挽回吧。
徐光磊低了低頭,垂下目光。
「不鋪張,不請客,選個你不忙的日子去登記,然後一家人吃個飯,一人點一道菜我來煮。」趙姨說著,想了下,又加但書道:「不過蜜月我要出國去玩,越遠越好,趁還沒老到不能走。」來戴家幫忙後她一日也沒閒下過,更沒出過遠門,這回會不會任性過頭?
戴父愣了下,隨即燦笑答應:「好好,看你要去哪,歐洲、俄羅斯、北極,天涯海角我都帶你去。」
趙姨笑得眼都濕了。「快點起來吧,都幾歲的人了還跟年輕人玩這招。想帶我去玩就得好好保養膝蓋,而且你剛剛是不是答應得太快了,你現在手邊不是有三個案子嗎?走得開嗎?如果做不到就直說,不要答應了又食言——」
戴父撐著椅子站起身後緊緊將她抱住。「知道了知道了,你等我半年,半年後一定成行。」
「你說的喔。」趙姨在他懷中抬頭,他則伸手輕點她鼻頭,像在合約上蓋章。
兩老甜蜜相視,週身開小花,另一頭三個年輕人沉默以對,頭上烏鴉飛過。
「呃啊!」半晌,戴詩任悲鳴一聲,「燒焦了啦!燒焦了啦!吼!」
桌上的火鍋噗噗噗、噗噗噗……白湯不斷滾冒而出,焦味漸濃。
「我來幫忙。」徐光磊見阿任抱頭怒吼,快手先關了電磁爐後將鍋子移開,搬到廚房去散熱散氣味。
老爸跟趙姨還在擁抱,如入無人之境:兩個正手忙腳亂處理燒焦火鍋的大男生,一個是不斷揚言要打斷老徐牙齒的親弟,一個是莫名其妙跑到家門前又莫名其妙加入他們的家族晚餐,接著莫名其妙觀賞她老爸求婚片段的前男友……還有比這更詭異的情景嗎?
戴詩佳攤坐在位子上,也不去幫忙廚房那兩個遠看默契頗佳的背影。
這個晚上夠戲劇化了,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就好,不必再加人演出。
十點半過後,附近巷弄十分安靜。
戴詩佳與徐光磊並肩走在人行道上。
晚餐過後阿任主動說要送徐光磊一程,本來跟老爸在沙發上相依看電視的趙姨卻指定她去送,理由是可以去便利商店拿剛才忘了拿的網購商品。
「我去拿不就得了?」阿任甩著手中鑰匙。
「我買的是貼身內衣褲。」趙姨回著。
然後阿任就聽懂了她的意思。就算阿任幫眾女友們買過無數次的貼身用品,根本不介意。阿任是單純想送徐光磊一程還是想在暗巷揍他一頓,這不得而知,但趙姨面前,阿任還是不敢亂來。
於是,戴詩佳放下手中遙控器,接過阿任拋來的車鑰匙,認命地送客。
車子停在巷口,兩人上車後,戴詩佳問:「送你到哪一站?」
「最近的就好。」徐光磊在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卡榫嘻嚓一聲,忽然時空逆轉,他們回到兩年前。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時間只會向前推進。「晚了,你也該休息了。」
戴詩佳不以為意,她體力一向很好,「那到中間站吧,一半的距離,很公平。」也不等他回話,她發動引擎。
一路上,少了剛才在家中眾人七嘴八舌的熱絡,車子裡靜得連對方呼吸心跳都清晰。一個紅燈口前停下,戴詩佳按開了收音機,夜間節目主持人聲音低沉,放的歌曲皆是慵懶調調,那也無所謂,至少有點聲音。
她專心開車,徐光磊也不說話。夜間路況通暢,很快便來到兩人家中間的捷運站。戴詩佳將車暫停好,這才第一次轉過頭來看他,「今天不好意思,沒想到我爸突然求婚,也謝謝你幫忙收拾碗盤。」
徐光磊也側過頭。
很靠近……太靠近了……在那一瞬,戴詩佳也有些恍惚了,曾經有一回她也是深夜送他去搭車,他們……「咳,晚安。」
她悄悄後退,徐光磊看在眼裡,眉心隨心口揪起。他解開安全帶,輕推開車門,「謝謝。回家路上小心,到家——」到家報聲平安。話到一半,他停了,下車後他將車門反手關上,旋身揮揮手又轉回身,乘手扶梯下樓。
當手扶梯緩緩往下,他的心也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