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點了頭,又道:「不只是酒,對方還堅持一定要我們找到能夠匹配的料理。」
他本以為她會追問細節,可沒想到她只是點點頭,沒說什麼。
轉念想想,她大概是沒興趣吧?其實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相識四、五年來,只見她喝過啤酒、調酒、烈酒,應該不可能對紅酒產生什麼興趣……
「你有那支酒的樣品嗎?」她突然問。
簡維政愣了下,困惑道:「有,在我的書房。怎麼了?」
「可以讓我喝一口嗎?」
他有點驚訝,看她目光正經,不像是隨口問問,也不像是鬧著玩,她是真的想知道那支紅酒的味道。
「現在?」他又皺起了眉頭。
「對,不方便嗎?」
「不是不方便,只是……」太過於吃驚,以致他幾乎忘了自己該說什麼。
半晌,他闔上雜誌,認了。
「好吧,我去拿,你等我一下。」語畢,他翻身下床。
「我跟你去。」她卻興致勃勃地跟著跳下床,尾隨在他身後。
他眼神略帶奇怪地瞟了她一眼,「幹麼?你什麼時候開始對紅酒這麼有興趣了?」
「噓,這是秘密。」她以指抵唇。
「嘖,你就是愛作怪。」他想起了初識她的時候,她就是像這樣,總能不斷帶給他驚奇。
進了書房,他拿出試喝樣品,開瓶倒入了杯子,遞給她。
余曼青接過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逕自舉高酒杯,在燈光下左右打量著,像是在觀察酒的色澤。
她將杯子在手中輕輕搖晃幾下,先是湊到鼻尖嗅了嗅,側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接著含進了一小口的酒液,在嘴裡左右輕漱了幾秒,讓紅酒的芬芳充滿了整個口腔之後,再讓酒順著喉嚨緩緩流下了食道。
那熟練並且優雅的模樣,看得簡維政都出神了,她簡直像極了專業的品酒師。
之後,她整個人動也不動,像是陷入了某種神遊的狀態。
「曼青?」他輕聲喚她。
「嗯?什麼?」余曼青驟然清醒過來,她抬起頭,眼神裡帶著極端複雜的情緒。
簡維政一愣,甚至懷疑自己在她眼底看見了薄薄的水霧,他不解那樣的眼神是從何而來,難道只是為了一杯酒?
「……你怎麼了?」
她眨眨眼,張著嘴,好半晌才平復情緒,勉強露出微笑,「我剛才想到了一個人。」
簡維政愣了下,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來?「什麼意思?」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或許我可以找到一個能讓酒商滿意的廚師。」
「真的?」他仍是半信半疑。
她低下頭,表情卻不是那麼欣喜。「是,我腦袋裡有個非常適合的人。」
簡維政對她的反應感到不解,暗自推測了之後,問:「對方很難請得動嗎?」
「不是。」
「那是價碼很高?」
她還是搖了搖頭。
「不然呢?」他猜不出來了。
余曼青沉默了幾秒,像是突然振作了起來,漾出爽朗的微笑,「沒關係,就先談談看吧。你有紙筆嗎?」
「當然有,這裡是書房。」他低笑,拉開抽屜,拿了一組給她。
她提筆,二話不說就在紙上利落寫下了一個名字、一個地址,交給簡維政。
他接過手一看。「丁邦瑞?這是蔚師的名字嗎?」
她沒說話,只是點頭。
是的,是他沒錯,正是她上輩子的外遇對像——丁邦瑞。在她說出這個名字之前,她其實在心裡交戰了好一陣子。
只是最後她想,在這一段全新的人生裡,她不識他,他也不會認得她,那麼如果能夠幫得上維政的忙,有何不可?
於是她寫下了那宛如禁忌般的名字,交到了簡維政手上。
她暗忖,只要別直接跟對方接觸的話,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可惜她錯了。
隔了兩天,簡維政下了班之後,在餐桌上告訴她——人是找到了,對方的料理風格也在初試水溫的時候,得到了廠商的青睞,只不過丁邦瑞雖然是個年輕又優秀的蔚師,卻心高氣傲,不願意讓自己的料理成了紅酒的配角。
聞言,余曼青苦笑,這的確是那個男人會說的話。
「我去談談看吧。」她輕輕吐出了這句話,若無其事地端起瓷碗,啜了一口熱湯。
「你?你要去談?」彷彿當她說了什麼笑話,簡維政笑出聲,低頭繼續吃他的飯,「我怎麼可能讓你去談這種事。」
「你覺得我沒能力?怕我搞砸?」她淺笑反問。
「不是那個意思。」他搖搖頭,「公司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沒道理讓你去承擔這些——」
「那不是承擔,」余曼青打斷了他的話,正色道:「那叫做分擔,如果我覺得我可以辦到,為什麼不讓我去做?我們不是夫妻嗎?」
一席話讓簡維政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當然很清楚談生意是怎麼一回事,審視、質疑,看輕,這些都只是家常便飯,甚至被惡意眨低都是很常見的事,他真的不願讓她經歷這些。
見他為難,她放下碗,伸手覆上他的手臂,「讓我去吧,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你又沒有損失。」
「我不是在乎什麼損不損失,我怕你……」他噤聲。
「怕我什麼?」她不禁警戒了些。
他該不會是怕她愛上丁邦瑞吧?這未免太誇張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男人的第六感」
一會兒過後,簡維政才開口,「丁邦瑞那個人很高傲,講話有點刻薄,你又沒什麼經驗,我怎麼敢讓你去和他交鋒?」
原來是擔心這個。余曼青松了口氣,展露笑顏。「你放一百個心吧,我臉皮厚,不怕的。」
「你臉皮厚?」他聽了皺起眉頭,大笑三聲,「你臉皮厚的話,我臉上不就長繭了?」
「好嘛,讓我去?」她帶點撒嬌般求他。
再三考慮了之後,簡維政終於點頭。
余曼青歎了口氣,搖頭苦笑。
她跨越了時間與空間,來到了另一條時間軸上,卻還是必須來面對這家餐廳、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