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卻不討厭她,就連她老是穿著醜得半死的牛仔吊帶褲,完全顯現不出女人的曲線,還有那像鳥窩的頭髮,那副可怕的黑框眼鏡,他都可以忍受。
大概是自己孤獨了太久,總算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再加上她的反應真的太好笑了——這是他最喜歡她的一點。
在這個房子裡感覺到他存在的人,有的會大哭,有的害怕得發抖,可這個卷毛女不同,她也很怕,但她卻很勇敢。
都第幾天了,這個怕得要死的女孩明知道家裡有他在,卻還是每天回家,每天變著花樣驅鬼。
她從來不放棄。
「你給我消失!納命來!」舒家妮手執開了光的桃木劍,往男鬼方向一刺,期待看見他尖叫著扭曲消失的景象,誰知什麼都沒看見,僅是木劍穿透了他的身體,刺在軟軟的沙發上而已。
「為什麼收不了鬼!為什麼超渡不了……可惡!」她念起了大悲咒,在屋子裡灑鹽,貼符、掛御守,用盡了所有她知道的方法,想要驅逐這只不請自來的鬼,雖然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那些大師來收妖,但才買了房子的她沒有錢,聽說高人收費不便宜,還有很多是騙子,所以還是只能靠自己。
他看她在房子裡上竄下跳,搞些有的沒的,抱著肚子笑到直不起腰,在她終於累了之後,他站起來,往她貼在牆上的那些符咒輕輕吹了一口氣。
一陣微微的風吹掉了牆面上的黃色符咒。
符咒飄到地上,舒家妮蹲下身,低頭看著上頭用紅色硃砂寫的字,沉默不語。
「哎呀,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它了!」自覺又贏了一回合,他得意的鼻孔朝天,大笑出聲。
「嗚……」
細細的哭聲打斷了他的笑,他驚恐的看向蹲在地上的女人,臉上有著焦慮。
「喂,卷毛女,你幹麼哭?」
「嗚……」舒家妮越想越覺得委屈,覺得真是有夠倒霉。
既然搬出家裡,當然不可能再搬回去,況且她的房間已開始整修,要給她即將出生的小侄女做漂亮的嬰兒房。
她找房子找了很久,本以為自己運氣好,找到一間便宜又很優的房子,開心著買了屬於自己的小窩。
卻忽略了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一個在台北市捷運站附近的大樓套房怎麼可能會那麼便宜。
原來她買到了一間有問題的房子,房子裡有鬼,而且這隻鬼趕都趕不走。
「趕不走就算了,還每天都笑我,我怎麼這麼倒霉……算了算了,你不走我走總行了吧……嗚,又要搬家了,好煩……」
聽見她要搬家,他的神情變了,一時楞住,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不對,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搬走才是正常的反應。
是他自己做得太過火了。
因為太久沒有跟人互動,太久沒有跟人說話,以至於他忘記了怎麼體貼人,怎麼跟人和平共處。
他蹲在她面前,用著這幾天以來最好聲好氣的語調說道:「喂,卷毛,對不起,我們有話好好商量,不要搬啦。」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我被困在這裡,哪裡都不能去,走不了也沒有人能看見我、聽見我,在你之前的人頂多感覺得到我,我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你是第一個能看得見我、聽得見我說話的人,拜託你了,不要搬走,留下來好嗎?」
舒家妮沒有想到這只討厭、愛惡作劇嚇她的男鬼,有這麼令人心酸的過去。
她把眼睛從雙膝抬起,好奇地看著他。
仔細一看,這個男鬼沒有可怕的外表,不像她認知中的鬼那樣表情扭曲猙獰,雖然形體是半透明的,但卻是儀表堂堂,五官端正的男人。
「你在這裡幹麼?為什麼不能離開?」她抽抽噎噎地問。
「好問題,我也不知道。」他朝她露出一抹笑容,看起來輕快,卻有股濃濃的自嘲和哀傷。
舒家妮本就心軟善良,見他這樣,心中一動,「你叫什麼名字?」
他愣了一下,似乎被這個問題驚呆了,沉默了很久後才苦澀地道:「我不知道。」
她頓時同情心大起,這隻鬼好可憐喔……
「也許你在這裡徘徊,是老天爺的安排。聖水、鹽、桃木劍、驅魔符和御守對你都沒有用,大概是因為你不是什麼惡鬼吧。」舒家妮對這些不合理的事件有自己的一套解讀。「算了,相逢自是有緣,我們就和平相處吧。」
她大方的退了一步,接受了這個「室友」,這樣的氣度讓他欣賞不已。
「我叫舒家妮,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阿妮,你沒有名字……就叫你阿鬼吧。」對取名字沒什麼天分的舒家妮隨口想了個鳥名字。
「什麼?」阿鬼原本還沉浸在開心的情緒裡,但立刻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然你有更好的名字?你想叫什麼?」她的思考很天真。「你是男鬼,就叫阿鬼啊,不好嗎?」
他徹底無語,瞪著這個一臉理所當然的女人,她就不能想個好聽點的名字嗎?
「好……」可他還是同意了。
「阿鬼,以後就多多指教了,拜託你不要吵我睡覺,也不要突然冒出來嚇我,我膽子很小的。」舒家妮跟室友訂起了生活公約。
「沒問題,但也拜託你睡覺盡量不要打呼,很吵。」阿鬼皺眉。
知道自己的毛病,深覺羞愧的舒家妮紅了臉。「我盡量。」
於是一人一鬼,在接連數日的大戰之後終於言歸於好,決定一同好好生活。
第3章(1)
早上八點,舒家妮出門上班前,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她看見了倚在落地窗前看風景,曬太陽曬得很愉快的阿鬼,不禁瞇起眼——這隻鬼還真的非常與眾不同。
「奇怪……」
「嗯?」阿鬼回頭,擺出很帥的Pose.
「吸血鬼照到太陽會變成灰燼,強屍和一般的鬼怪也怕陽光,你是什麼東西啊?」越跟阿鬼相處,越覺得他不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