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著傷腿的皇甫桓眼底有著難掩的傷痛,那支帶毒的箭是從他正後方射來,換言之,是他自個兒陣營射出的箭,那是他帶領了多年的兄弟,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浴血奮戰,也曾夜奔百里追逐逃走的敵方殘部,更喝過同罈子酒,大口吃肉,露宿大草原。
可是一個從三品的定遠將軍就把他收買了,為了封官蔭子,那叛徒毫不猶豫的將箭矢射向他。
好在他當時聽見身後有破風聲傳來,險險閃過,可即使避開會穿心而過的威脅,然而連發的三箭還是射中他的大腿。
他沒殺了那叛徒,因為他知道想要他死的另有其人。
「十七皇叔……」皇甫尋話在口中化成無形的風,悄然而過,有些事你知、我知,不宜宣諸於口。
當年北上伐夷,他亦是先鋒軍之一,初生之犢不畏虎的他仗著十七皇叔的餘威,連打了幾場勝仗,立下汗馬功勞,得意忘形的想趁勝追擊,多攢些戰功。
十七皇叔臉上的傷便是為救冒進的他所受,當時軍醫說還有救,只要連續敷藥一個半月便能完好如初,在戰場上,那不過是尋常小傷而已,比起斷胳臂、少條腿、腦袋沒了,簡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十七皇叔選擇不醫治,任其惡化,以致到如今不可挽救的地步,皇甫尋始終不明瞭為什麼十七皇叔不肯讓軍醫診治,直到那支暗箭射來,瞬間腦子一片空白的他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戰功太甚會招來猜忌,一心為國為民也是錯的,十七皇叔只是親王,並非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他做得太多了,多到君王無法忍受,沒有一個上位者願意臣子的聲望高過他。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十七皇叔的無妄之災令他心灰意冷,他交出兵權不再帶兵,寧願成個所謂的富貴閒人,在府邸中無所事事的當廢人。
「你要幫你十七皇嬸勸我嗎?」他的臉……要恢復嗎?恢復然後呢?
皇甫桓決定不去想以後,他只想把眼前過好,以前他只有一個人,怎樣都無所謂,一日度過一日地數著春夏秋冬,可如今他多了一個人要保護,封閉已久的王府大門也該開啟了。
先前,他以為娶的是自視端莊大度的成清儀,想都沒想過要碰她,夫妻各過各的生活就好,互不干涉也不交流,他給她她要的尊榮,讓她到死都保有秦王妃的封號。
他不能有後代,那會犯了帝王大忌,即使他已退出軍中,但他帶出來的將領只信服他一人,他若有子嗣,他們會繼續追隨下一代,而這正是皇上所不能容忍的,他怎能允許臣子的威望遠在他之上呢?還手握兵權造成威脅。
可如今他的妻子是嬌俏可人的成清寧——他心中那道抹滅不了的流光,為了她,他不得不多做設想。
跟了他,她委屈了,而他不願她繼續委屈,所以他允許她為他排毒治腿的要求,她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皇甫尋猶豫了一下,紅著臉一咬牙道:「治吧!十七皇叔,這樣我心裡的內疚會輕一些,我總覺得是我害了你。」
他是皇子,父皇也疑他,面對那張只有一人能坐的龍椅,父皇連太子也生疑心,他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和手握兵權的重臣走得太近的皇子,都會引發父皇的不安。
所以皇上提前發難了,他將一切可能性扼殺在萌芽期,誰敢心有不軌便殺誰。聞言,皇甫桓輕笑,「你真相信她能治好我的臉?」
太醫都搖頭了,說是耽擱太久,若是立即醫治還有幾分把握,可惜疤肉已長成,就算刮肉再生肌也無濟於事。
「試試又何妨,總是一分希望。」就算不能好全,起碼不嚇哭孩子,能堂而皇之不靠面具遮掩地走在人前。
「試?」他自嘲,眼中透著一絲冷意。「那一位會同意嗎?他巴不得我一輩子是見不得人的醜物。」
「十七皇叔,你別去管他的想法,儘管去醫治就好,誰曉得能不能好,何況以後的事誰知道,你為何不賭一賭?」沒人能萬載千秋,父皇也有逐漸衰老的一天。
以後的事誰知道……皇甫桓忽地低低笑起來,黑眸幽亮如星辰。「小九,你想不想要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哪個位置……啊!十七皇叔你……」先是聽不懂的皇甫尋有些困惑,繼而反應過來,不禁大驚失色的白了臉。
「你這人蠢是蠢卻有幾分俠義之風,你當皇子太可惜了,該是仗劍而行的江湖俠客,不過既然生在帝王之家,你也有你該肩負起的責任。」人蠢有個好處,不會想太多。
皇甫尋乾笑的往後退了一步。「十七皇叔,你不要對我寄予太多厚望,我生性莽撞,難扛大任。」皇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是太子該得的。
只是在看過十七皇叔的遭遇,他立下要輔佐太子的宏圖大願已經打消了,國家需要能人,而君王只要中庸之臣,鋒芒畢露的能臣不會有好下場,功高震主會為自己招來不幸。
「景文帝還鍾情於書畫,你比他強多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景文帝乃大明朝的第五代君王,他當皇上二十年卻沒上過一次朝、處理過一件國事,整日沉迷在書畫中,為妃子畫美人圖,喜與文人吟詩作對。
當時他有兩名非常能幹的左相右相為他解決萬難,代為掌管朝中大小事,雖有瑕疵但忠於朝廷,史稱「如玉雙相」,譽其君子如玉,坦蕩直率。
皇甫尋都快笑不出來了,苦著一張臉道:「十七皇叔,你別開我玩笑了,小九是懶散的人,坐不慣大椅子。」
「沒什麼習不習慣,坐久了就習慣了,我還要忙著陪你十七皇嬸回門,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
「十七皇叔,你要趕我?」太不近人情,上門是客。
「不然咧,還留你用膳不成?我還不曉得我能夜御九女這般龍精虎猛。」他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