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把所有的愛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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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嗯……」盧志田又推推眼鏡.「沈小姐平常都從事些甚麼休閒活動?對古典音樂有興趣嗎?」

  「啊?」我又是一怔.心中有個聲音在說,這個不行.

  「我是說,沈小姐對古典音樂有興趣嗎?」不過,很有耐性.

  「還好,不是常聽.」我維持最高程度的笑容,悄悄對班貝打個暗號.

  班貝目睹,對我的回答皺眉,又在桌底下對我踢腳.

  「沈──」盧志田推推眼鏡,剛又要說話,正午的餐廳,滿室陽光的熱鬧,竟很不合時宜地流洩出兩首哀怨的曲調.

  那充滿無奈的音樂太教我不提防,突地那麼一怔,愣在當場.

  「你怎麼了?若水?」班貝推推我.

  黑人女歌手亮亢悲涼的嗓音,恆常哀哀一直在重複著那無奈.

  明知道不該愛,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愛上;明知道該離開,卻始終無法忘懷,所以把所有的愛留給他──我茫茫看著班貝,怔怔地,突然流下淚.

  「沈若水?你怎麼了?怎麼──」

  「沈小姐?」

  我突然流下淚,把班貝和對方嚇一跳.兩個人面面相覷,探不知我秘密.

  「對不起!我先走了──」我沒頭沒腦地抓起皮包,快步奔出餐廳.

  「等等!沈若水!」班貝追出來,在門口攔住我.「怎麼回事?你怎麼突然說走就走!太不給面子了吧!」

  「我有個朋友要出國,我得趕到機場送她.」

  「那也不用這麼匆忙吧!而且又突然地──」

  「班貝,這個不行.我打斷她.「喜歡音樂的不行;讀詩的也不行.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而且,我都跟你打暗號了,誰叫你不睬我?」

  「你那是什麼鬼條件?班貝氣鼓鼓.「喜歡音樂有什麼不好?讀詩又有什麼不妥?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變成一個老處女!」

  「那也沒辦法.」我搖搖頭,不想再跟她乾耗下去,掉頭說:「我先走了.那個就交給你收拾!」

  不等她叫魂的嗓門再拉扯起來,拔腿就跑,快步走到了街,攔下一輛計程車直接趕赴機場.

  ***

  在機場寬闊的大廳裡,上演的永遠是聚散離合的劇碼.我-繞了一圈,在聯合航空的櫃檯找到正在劃位的明娟.她爸媽都來了.她媽媽且還要和她同機赴美,主要是為了想照應,順帶赴百老匯觀賞表演.

  「伯父、伯母.」我向明娟爸媽打聽招呼,才轉向明娟說:「都辦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再去繳機場稅就可以了.」明娟點頭,將護照和登機證放進皮包裡.

  「我陪你一起過去.」我說:「伯父、伯母,請你們在這裡坐一下,我和明娟過去繳費.」

  「麻煩你了.」明娟媽媽還是不變地那微笑和親切,快五十歲的婦人了,卻恆存著二十歲的活力.我眼眶一紅,想起媽佝僂的背影和可哀的一生.

  大廳裡來往都是人,總有那麼多聚散離合,那麼多割捨和挽留.

  「結果,還是要出國.早知道如此,當年高中一畢業就出去了,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明娟哀聲歎口氣.

  音樂系畢業後,這兩年多來,除了教教琴,以及連同學生舉辦一些不關痛癢的師生聯合發表會外,明娟便無甚作為.每天遲鈍老化,逐日懶怠成一潭死水,再無任何刺激;她驚覺再這樣下去會萎縮退化,痛定思痛,末了還是決定出國去尋求新的契機.

  「有覺悟總比沒覺悟好.別歎氣了!」我說的是衷心的感覺,不算安慰.

  「是啊!」她口氣老老的,大概也認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轉臉來問我說:「那你呢?若水,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你現在剩下自己一個人,你有沒有想過將來的事?」

  她這樣問,倒問得我一臉茫然.將來?那麼遙遠的事──「過一天算一天嘍.」我聳聳肩,無所謂.「找個老實、可靠的人嫁了,生幾個孩子,過著安靜平凡的日子,就這樣了.反正人生嘛,就是這麼回事.」

  明娟卻聽得直搖頭.「真慘!一點夢想都沒有,你不應該這麼消極的!」

  「反正一個人也是漂泊,有沒有夢想都差不多.」

  我只是想要屬於自己的一個家;一個我累了、倦了、受傷了可以療傷舐血的窩巢.

  「唉!」一向明朗樂天的明娟,竟發出一聲長長的吐歎.

  繳了稅,我們往出境室走去.明娟的爸媽走在前頭;我們兩邊走邊聊,放慢了腳步.

  「這一去,打算待多久?」我本來不打算問,臨分別,還是忍不住探問.此後,隔山隔海,隔一個世事茫茫.

  「我媽是待個三五個月就會回來,至於我──」她垂垂頭.「總得一兩年的時間吧!」說得她自己也不確定.

  是嗎?一兩年……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只是,滄海桑田,水去雲回,一杯春露冷如冰.

  「你要好好保重.」我說著,泛開起笑顏.

  「討厭!說得這麼鄭重,好像以後不會再見面似.」明娟嗔我一眼.「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而且也會常寫信給你.倒是你,常讓我會有一種突然就消失不見的感覺.」

  我僅又是一笑.我想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家,如種子般落地生根.

  短短的距離,很快就走盡.還有一點時間,明娟的爸媽自避到一旁說他們的體己話和話別;明娟和我,就停在閘關前,隔著一牆透明玻璃,關裡關外,分離的路卻便在眼前.

  明娟有點鼻酸,強自笑著說:「真是的!也才不過去個一兩年就這麼不捨!想想我表姐和明彥,小小年紀就離鄉別井,獨自一個人待在異鄉,真不知他們是怎麼熬過來的?」說著一頓,想起甚麼來,略搖頭說:「你知道嗎?若水,江潮遠和我表姐她──」

  「我知道.」我明白她想說甚麼,打岔她的話.

  二十四歲的春天,聽說他們分居了.我不知道──只是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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