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沖喜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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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小孩子大概受了不少苦,得知處境的艱難,因此哭得有如幼貓鳴咽。被邵小蓉扶起時,小手緊捉著她荷花紋長裙下擺。

  咦!他喊她姑姑?這孩子認錯了吧!心生憐憫的邵小蓉讓落英取出乾淨的水,將帕子浸濕、輕擰,輕輕擦拭男童髒污的臉。

  小臉一乾淨了,五官也露出來,大大的眼兒小小的嘴,看起來的確和她有幾分相似。

  心中懷疑,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往她陪嫁的丫頭、嬤嬤一瞟,心裡更加狐疑了,她們看她……不,是看向男童的目光像見鬼般,有著掩不住的驚喜,以及複雜的恐慌。

  見狀,她苦笑著,做主讓孩子上了馬車。

  車轆聲嘎,吱嘎吱作響,小孩的抽噎聲也被掩蓋。

  「姑姑忘了濤哥兒了嗎?你說要給我打個如意結掛在腰上玩,等我的生辰時給我……」但是沒有生辰宴了,好多帶著刀的壞人衝了進來,奶奶抱著他哭,所有人都在哭……

  「那姑姑考考你,濤哥兒叫什麼名兒,姓什麼,今年幾歲?」如意結呀!她只會打蝴蝶結、平結。

  「我姓江,名成濤,今年五歲。」江成濤板著細細的小指頭,手臂可說是皮包骨。

  「那姑姑又叫什麼名字呢?」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得出教養很好,卻落魄如乞兒,令她忍不住心疼。

  「姑姑是江淡……」一陣腹鳴聲剛巧響起,清楚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細柳年歲較大,認出他是太常寺卿江府的小少爺,哽咽地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小孩子的理解力雖差,但他終宄是官家的小少爺,早讀書,奶聲奶氣地說話不含糊,咬字還算清楚,能完整的表達意思,才能讓人確定他身份。

  「姨奶奶,孩子胡謅的話當不得真,你別多想。」姑爺提醒過要三緘其口,絕不能洩露一絲,讓小姐記起過去。

  「郭嬤嬤,我自有盤算,你把食籃裡沒吃完的大餅拿出來,孩子餓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爺夫人的嫡孫、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會兒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後的事再好好盤算才是,要不,興許小少爺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著小姐一起喪命了。

  「夠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睜睜地看他餓死街頭嗎?」換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萬萬可憐的流浪兒在挨餓受凍,她雖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著了這一個,不管是不是血緣至親,她也要給他屋頂遮風避雨,讓他有機會長大成人。

  「這……」郭嬤嬤眼眶紅了,沒法說出絕情的話。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棄舊日的小主子於不顧。

  接過一半包肉餡的餅兒,大口一咬的濤哥兒不忘有禮的道謝。「謝謝雪姑姑。」

  「你還沒告訴姑姑,姑姑叫什麼名字呢!小口吃,別噎著,吃完還有,沒人跟你搶。」她要確認,是不是身體原主的家人。

  「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頊,是長子,娘是劉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見了,好多、好多的血,他們一直殺一直殺……」他小小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邵小蓉慌忙將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沒人傷得了你。」為什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江成濤吃不下餅兒只顧著落淚,兩眼紅如兔兒眼。「秋桂抱著我躲在翻倒的馬車底下,我沒事……」

  他看到了奶奶、嬸嬸、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則一動也不動地被娘抱在懷裡,秋桂摀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讓他喊娘和妹妹,他們一直躲著,躲到天黑了才出來。

  「秋桂是誰?」怎麼沒跟在濤哥兒身邊。

  「是少爺的……」忍不住開口的細柳連忙閉上嘴,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起頭。

  邵小蓉瞟了小丫頭一眼,用鼓勵的眼神讓江成濤往下說。

  「秋桂是娘的丫頭,後來跟爹在一起,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沒人伺候,我走不動了,秋桂抱著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因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著他到大樹後頭如廁,然後來了很多騎大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剛好馬車被人弄翻了,倒在離他們不遠處,他們倆個子小就鑽到底下躲了起來。

  等到他們從馬車底下出來時,再也看不到一個人,活的、死的都沒有,只撿到他娘縫在腰帶內的金鏈子。

  他們走到個小鎮典當了金鏈子,靠著那些銀子,他們才徒步回到京裡。

  「秋桂呢!在哪裡?」肯把孩子送回來,沒中途丟下他或是賣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濤眼裡的金豆子就不斷往下掉。「秋桂說她沒錢了,養不起我,她帶我到廟裡找老和尚,她說當了小和尚就有飯吃了。」

  「是到普陀寺?」

  「對,可是濤哥兒不想當和尚就跑了出來,看見姑姑上了馬車,濤哥兒就在後頭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沒看他。

  邵小蓉苦笑著。這也是緣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幾個月,第一次死纏活賴,還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門,沒想到就撞見這具身體的侄兒,還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許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將兩個在世上無親人的人和在一起,成為彼此的牽掛,也好過孤伶伶地存活於世。

  「落英、繽紛,他只是個孩子,你們容得下他吧?」他已無處可去,除了她,無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臉訝色,不解她何來有此一問。

  「主子。」繽紛顰眉,想著主子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馬車裡不只她兩人。

  「我知道你們是大少爺派來保護我的人,看在我從沒把你們當外人看的分上,先別告訴大少爺此事讓我緩上數日,我會親口把這件事告訴大少爺。」她需要時間沉澱,靜下心好好想一想,養一個孩子不是一隻碗、一雙筷子,他至少是往後二十年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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