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老爺原本想給個下馬威,說對方沒禮貌,卻沒想到被一個回馬槍砸回來,老臉一僵,哼的一聲,田大太太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起今日目的,這才平下氣來喝茶。
「梅姐兒都這麼大啦,好久不見,可還認得我這大伯娘?」
「大伯娘跟以前一樣。」從年輕時候就是一張老臉,「侄女兒怎會不認得。」
田大太太不知道她話中有話,還以為是自己保養得宜,跟年輕時一樣,掩嘴笑道:「真會說話。」裡保直忍到他們客套完,這才開口,「這不是鄭師爺嗎?」
鄭師爺笑咪咪,「您老好記性。」
「鄭師爺怎麼會在這裡?」
「田大姑娘命人傳話,有事情找我商量,這便過來了。」鄭師爺有心結交項惠,故意把田青梅的身份往上抬了抬。
果然,此話一出,裡保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田家花了一百兩請他來講宗禮,事成之後另外會再給一百兩,總之要讓這四房歸宗,原本想著自己裡保的身份,到時候強壓一番便是,沒想到鄭師爺居然在這裡,這松見府要說懂法的人,不是知府大人,而是鄭師爺。
於是他心裡雖然肉痛那兩百兩,但也知道自己今日不好開口了,萬一給鄭師爺告上一狀,說自己捏造律法,那可有得瞧。
田青梅就看到那裡保氣勢騰騰的進來,現在卻假裝沒事的扇扇子,忍不住好笑,「不知道大伯父跟大伯娘今日有什麼事情,怎還帶著堂兄堂嫂一起來了?」
田大老爺瞄了妻子一眼,田大太太又看著自己兒子,田竹兆瞟了瞟妻子,田大奶奶無奈,誰叫她沒人可看,只好堆滿笑意,「是這樣的,我過門時家裡還有兩個小姑,不過這幾年小姑已經成了別人家的媳婦,田家是越來越空了,便想著請四叔一家搬回來,熱鬧一番。」
田青梅咦的一聲,「當年分家便是說宅子人多,院子少,現在又說宅子人少,院子多,堂嫂莫不是以為我們沒地方住,所以招招手就要讓我們搬回去?」
田大奶奶一陣尷尬,內心罵了起來——明明是公公婆婆當年造的孽,現在貪的財,為什麼要她講啊?照她說四房現在如此興旺,好好的說,人家說不定看在同宗分上會幫忙,她問過丈夫了,當初是公公強迫幾個庶弟分家,覺得人家太花錢了,要人家走,現在眼紅人家賺錢了,又要人家回來,當人家是什麼呢。
田竹兆眼見妻子敗退,只好出聲,「你堂嫂不是那意思,是爹年紀大了,覺得家裡還是熱鬧些好,彩姐兒也差不多該啟蒙,搬回來跟幾個哥哥姊姊一起讀書不是很好嗎?」
田青梅喔的一聲,「彩姐兒要啟蒙,我自會教她,堂兄,別的不講,當年本家不願讓分家的竹林竹生上族學,他們的功課是我一字一字教會,我呢,就是有點小聰明,教出來的兩個學生都挺好,雖然沒上過一日學堂,可也算不錯的。」
田竹兆一噎,他並不知道當初本家不讓四房的孩子去族學,不由得埋怨爹當年幹麼那麼小氣,不過就是三個孩子罷了也不讓人家進來,早知道就不提啟蒙了,白白被笑了一場。
眼看兩個孩子都敗退,丈夫又端著個架子,田大太太只好親自上了,「梅姐兒啊,好幾年沒見你都長得這樣大了,出落得漂亮大方,我記得你出生的時候老太太院子裡剛剛結出了青梅果,這便把你取名為青梅,家裡孩子多,誰的生日都會忘記,就你的不會,只要看到青梅結果,就會想起你出生那日,老太太總忘不了給你幾樣好東西,這可是連嫡房姑娘都沒有的待遇呢。」
田青梅歎了一聲,「是啊,祖母對我可真好,明明是庶子的女兒,也當成嫡孫女那樣來對待,抱過我,親過我,親手給我做過小斗篷,只是沒想到老太太一走,大伯父就把我們趕出門,除了原本的分家銀兩千兩,當初祖母說要給我的嫁妝一千兩百兩卻是扣下了,導致我入趙家時兩手空空,窘迫非常。」
「我們也不是扣下,只不過先替你保管……」
「但一直沒還我,跟霸佔也差不多了。」
此話一出,田大太太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田青梅說得沒錯,就是霸佔了,那一千兩百兩後來給了她的大女兒,但這又有什麼不對,不過是庶子的孩子,憑什麼拿那樣多的嫁妝。
她心裡忍不住又怪秦家沒用,幾百年的家產也會被唐家的絲湖繡莊給吃下來,現在唐家幾乎都是平本賣,比起田家巧針莊便宜許多,人家自然往那邊去,田家在馨州原本有十幾間布莊,這一年多來關了七成,剩下的五家也不賺錢,只是撐著門面。
以前每個月本來都有四百多兩收入,現在客人不上門,但店舖還是要租金,還是要支出,開門就是虧錢。可就在這時候,已經分家的四房突然大有斬獲,不但六間糕餅鋪客人絡繹不絕,梅姐兒還發明了海棠菜,丈夫請人去算過,春風樓每日進出就是幾百人,光是殺雞殺鴨就得請幾個人專門來做,生意之好可想而知。田大老爺有個朋友是春風樓掌櫃的親戚,據說春風樓每月給田家五十兩左右,依此類推,十一間酒樓,那丫頭每個月就有五百多兩,用這些錢來補布莊的缺不是剛好?
當初讓四房分家,四房死活不願,一直說起祠堂之事,說不想離宗云云,原以為提出歸宗四房會願意,等歸宗後家產歸公中自然就順理成章,意外的是他們竟給周娘子排頭吃,後來兩次發帖子他們也不來,田家花銷本來就大,陸續幾個孩子結婚,聘禮嫁妝更是空了大半,公中只出不進,實在快撐不下去了,無奈之下,只好厚著臉皮上門。
她想著說起田老太太,梅姐兒會心軟,沒想到她一提就是那筆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