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添家的喊叫下,四個粗使丫頭也來拜見她了,模樣都是老實粗壯,田青梅也都賞了荷包,幾人高高興興的收下了。
田青梅在船上過了兩日,進了房間便吩咐熱水,洗過澡後,換過乾淨的衣服,又把臉勻過,這才覺得整個人活過來了。
幸好是秋天,要是夏日趕路,肯定更難受。
小雪很能幹,在她泡澡的時間已經把箱子都整理妥當,當然也歸功於這宅子的穩妥,妝台,抽斗,桌子,帳子,她沒覺少了什麼,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大爺,開飯了。」
「竹生呢?可好些了?」
茜草微笑,「三爺好著呢,已經在外頭等著吃飯。」到了前廳,婆子已經上了六菜一湯。
田竹生催著說:「大哥快點過來,洗了個澡,我才想起來自己兩天沒吃東西,快餓死了。」田青梅見他餓了,也就放下心,但還是忍不住叮嚀,「別一口氣太多。」
才剛拿起筷子,守門婆子飛快跑過來,「項七爺來了。」
她一呆,以為會見到他的時候沒見到,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卻突然出現,瞬間又懊惱起來,現在頭髮就是一個松髻,胭脂也沒塗,早知道就打扮一下了,至少穿妃色秋服,也能襯得氣色好些……
胡思亂想間,項惠已經跨門檻而入,高興中又有著抱歉,「我爹突然有事情讓我去辦。」一句話已經代表很多意思了,至少她知道,他是盼著她來的,原本也在這裡等她。田青梅忍不住臉一紅,「吃飯沒?」
「正要叨擾。」
茜草很快的去取了碗筷,佈置起來。
「這是我三弟,竹生。竹生,這是大哥在松見府結交的朋友,項惠。」
「項大哥,這次我們兄弟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得麻煩您了。」田竹生說完舉杯。項惠連忙回禮,「我跟你大哥是朋友,不用這麼客氣。」
田竹生在酒樓工作幾年,看得懂人的表情跟臉色,這項大哥一看就是對姊姊有意思,派人接送,又幫忙佈置宅子,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又見項惠一表人才,心想,嗯,配得上我姊姊。
於是他快快吃完飯,借口又暈了,要回房休息。
兩個丫頭也早識趣的退下,田青梅第一次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謝謝你啦。」項惠莞爾,「竹生剛剛已經謝過了。」
「我想再謝一次。」
項惠一笑,「到院子走走?」
秋天晚上的院子十分涼爽,明明只有上弦月,院子卻看得頗清楚,風中隱隱傳來別院的桂花香,舒服得很。田青梅走了幾步,回頭說:「我們也認識三年了吧?」
「時間過得真快,那時我們才十八,現在都二十一歲了。」
「可我還是不知道你是誰,每次問起,你都裝蒜,我現在已經到了京城,你是想自己告訴我呢,還是我再請人打聽打聽你是誰?家裡有七個兒子的項家大戶恐怕不多。」
項惠難得露出尷尬神色,「我家……呃,朝中文官武將各有所司,武將中,以文親王兼任一品大將軍為首,第二便是威武大將軍,也就是我爹。」
田青梅忍不住錯愕,知道他家世好,但沒想過居然是武官排名第二位,而且說白了,文親王要不是皇親國戚,這第一位就是威武大將軍,這可是一品門第中的上等門第,僅次於皇家了,果然是鳳凰蛋。
雖然沒想過要嫁他,但此刻知道兩人差異這樣大,她心中還是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你家裡知道我的事情嗎?」
「祖母知道。」
「她老人家怎麼說?」
「沒說什麼,我當成一個朋友在介紹。」
也是啦,就只是朋友啊啊啊啊啊啊!
但她內心的失落是怎麼來的啊啊啊啊啊——
田青梅實在不想承認,但事實上她會毅然決然上京,也有項惠的因素在裡面,想看看他成長的地方,想瞭解他一點。雖然一直說不想再成親,但她又不是木頭人,一有事情他就出面,有什麼問題問他,他總會解決,這樣被對待了三年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現在還沒看到他成長的地方,只知道他的身世,她就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這差異真不是普通的大。項惠見她突然失魂落魄,內心突然一陣高興,她對自己的感覺比他想得要深得多了。
當年那個在春暖湖上說著「你要知道,即便是後宅的女人,也該為自己而活」的女人,現在露出很困擾的表情。
她已經改變主意了,雖然她自己還不知道,但表情不會騙人,他看得出來。
「不說這個了,說說吳老爺的事情吧。」
「吳老爺……好,說吳老爺。」田青梅拍拍臉,振作精神,「他跟我說,立秋前後就會回京,有把住處給我,讓我到了京城聯絡他。」
「你也不用著急,做生意沒差那幾日,竹生既然暈船,還是先休息,至少也得先寫信回松見府,讓家人安心。」
「我在港口已經讓人傳口信了,不過你說得對,還是得寫信才行。」
兩人又順著松見府的事情聊了幾句,提起鄭師爺替她討回嫁妝,項惠大笑,直到遠處傳來敲更,已經是戌正時分,他知道時間不早,於是告辭。
走到門口,項惠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但後來還是下定決心的說:「有件事情,我想讓你知道會比較好。」田青梅笑著說:「怎麼了,突然這樣嚴肅。」
「我去年開始派人找你爹,不久前有消息傳來,他十年前便已經過世了,是姚州盧縣的義莊給辦了後事。」
她笑容僵在臉上,「他怎麼……怎麼走的?」
「生病。」其實是因為搶劫,當眾被打死,不過說出來也沒意義,什麼原因不用詳細,只要讓她知道就好了。「需要我幫你把牌位迎回來嗎?」
「他當年那樣狠,我對他早沒太大的感情了,可是我母親不同,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娘只怕還是企盼著哪日他回來找我們母子,讓他抱抱彩姐兒,勤哥兒,迎回來我娘就知道了,只怕她受不了這打擊,竹林竹生也不知道想不想這樣一個牌位出現在自己家中,我再想一想。」語畢,田青梅一笑,眼淚卻瞬間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