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晉平支額看了林如是一會,深沉打量的眼光蘊滿思量。他又露出了一個頹廢派胸有成竹的笑容,沒再多嚕嗦就乾脆地離開。
林如是將廚房整理乾淨,盤子收拾好就上床睡覺,她把窗簾全部拉開,月光在床前,酣照一床幽夢。
第二天她睡到太陽曬到屁股才起來。屋子空空,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忘記她。
居然沒有人叫她起床上補習班。
她看看時間已接近中午了,心想算了,放棄出門的打算。她找了幾件多士,倒一杯牛奶,充當早午餐一併解決;然後打開電視,從午間綜藝、午間新聞,一直看到午間連續劇結束。
她躺在沙發上,躺得快睡著,大門有人開了進來。
「維心!你怎麼跑回來?你不是在上課?」林如是坐起來問。
林維心根本沒注意她,手上拿著一張報紙,嘴裡一直念著「他要離開我了」,往房間一路衝進去。
「維心!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林如是追上去!被關在門外,拍門,門內死寂一片。林如是不放心又敲門問:「維心,你沒事吧?中午吃了嗎?要不要出來一起吃飯?」還是沒有聲響。
林如是側頭貼門聽了一會,聽不出什麼,只好放棄回到客廳。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林立天、林維天和林維茵陸續回來,林維心仍沒有踏出房門半步過。
林如是擔心她會發生什麼事,對林維天說:「爸,維心今天下午早退,兩點多就回來。回來就將自己鎖進房裡,從下午到現在一直沒出來過,連晚飯也沒吃。
我怕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去看她,好嗎?」
「窮緊張!維心哪一天不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林維茵說:「昨晚媽介紹她跟陳伯伯的兒子認識時,她竟然連寒暄的話都不會說,把媽的面子全丟光了。爸,你真應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是啊,爸,我看維心八成得了自閉症。」林立天也湊興著說。
「立天,你沒事不要瞎攪和!」林如是說:「爸,維心這次跟平常不大一樣。我看她臉色不大對,情緒也很不安穩,好像發燒了的樣子。」
「生病了?」林維天皺眉說:「好吧,我去看看。」
他用力敲林維心的房間,嚴聲的說:「維心,開門!」
等了幾秒鐘,房內仍沒有動靜,林維天只好再敲門叫一次。
「爸,我看別理她了。她一定為什麼事在嘔氣,搞不好她戴上耳筒聽音樂,根本聽不到你在喊她。」林維茵悻然地說。
按照林維心的個性,情形很可能像林維茵說的這樣。但林如是總覺得情況不太對,一直擔心林維心會發生事情。
「爸,你想維心會不會在裡頭昏倒了?」她說。
「立天,快去拿鑰匙來!」林維天吩咐林立天,一邊問林如是:「你今天怎麼沒去補習班上課?你媽呢?打過電話回來沒有?」
「我睡遲了。媽大概快回來了。」
「睡遲了?你媽沒叫你起來?」林維天眉頭又皺成一團。「她真是越來越離譜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搞什麼社交聚會,家裡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哼!朋黨敗事,我就沒見過她參加的那些什麼會的,搞出一些什麼名堂來!」
林如是噤聲不語。她不敢批評她母親,但她與她父親實在有同感。她母親熱中的一套,在她看來不但虛偽,而且浮華不實,不像正常人在過的日子。
哪有人一天到晚都在交際應酬?十八九世紀,在上流社會貴族間流行的各種社交活動,也有一定的季節;社交季一過,各人重回安靜祥和的生活。但她母親的社交時間不分四時,這個會那個會穿梭個沒完。
真有那麼好玩嗎?林如是實在不明白。「爸,鑰匙。」林立天把鑰匙遞給林維天。
林維天打開門。林維心果然戴著耳機躺在床上。
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右手緊捏著一張報紙,左手無力地垂下床邊;粉紅的被單上全是更深的紅色。床上、地下,四處是血。
「立天,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林維天大叫,一把抱起林維心。「來不及了!我直接送她上醫院。跟我來,立天!」
「我也去!」林如是大聲喊著追出去。
林維茵在房中四處看看,將書桌上擱著的一封信打開匆匆看幾眼後放入口袋,才跟著趕上去。等林維心被送進手術房一個多鐘頭後,林太太才匆匆趕來醫院,抓住沉坐在椅中不發一語已久的林維天,劈頭就問:「到底怎麼回事?
她怎麼會自殺?」
林維天重重甩開她。
「立天!維茵!」林太太轉向林立天和林維茵。
林立天聳聳肩,沉默走到一旁。
「你現在追問這些有什麼用?」林維天起身怒斥說:「成天只知道結黨夥眾、社交聚會,一點都沒有盡到為人母親的責任!」
「那你呢?你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林太太反唇相譏。「維心她藏著心事不肯跟我講,我關心她,她不理我,我好歹還有在為她的將來、幸福著想。你呢?一天到晚除了學校、研究室,為這個家盡過什麼力?」
「媽!」林如是上前拉開她母親,想阻止他們吵架。林太太一把甩開她,語聲尖銳又說:「孩子大了跟父母疏遠是誰的錯?你只知道指責我,你自己呢?你關心過她沒有?」
「我當然關心她!我是她父親。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都是為了孩子!」
「你——」
「夠了!你們都別再吵了!」林立天跨到他們中間,拉開林維天。「爸、媽,你們都冷靜一下。你們這樣吵有什麼用?維心自殺已經是事實,你們再吵也是無濟於事。再說,你們這樣互相埋怨,解決得了什麼事情?」
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下來。林維天又像先前一樣沉坐在椅子上不說話,林太太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
「媽,你休息一下,急也沒有用。」林如是說。過了不知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林維心被推了出來,蒼白無血色的臉,像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