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獵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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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6 頁

 

  走過兩個街口,他停在角落,將嘴裡的血水吐了出來,抬眼看見櫥窗裡映著自己鼻青臉腫的模樣。暗夜,又悄悄飄下了白雪。

  他轉身走開,想著。

  人生,他媽的就是一坨狗屎。

  他去買了一手啤酒回他沒電的豬窩,全部喝完之後,倒頭就睡,當他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躺在整艘船上最乾淨的地方。

  她的床上。

  女人在黑夜中倏然清醒過來。

  暗夜裡的森林,並非全然的寂靜,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遠方夜行的鳥兒在啼叫。

  緩緩的,她從黃昏時找到的隱蔽處站了起來,那是個略微凹進去的山壁,前方還有樹叢遮擋,不仔細看就看不到蜷縮在裡面休息的她。

  深吸了口氣,她走到較為空曠的地方,因為沒有光害,天上星辰無比明亮,多得像是伸手就能摘取。

  黃昏時,她藉由日落的方向辨識出了東西南北,她沒有急著跑去那些建築群,只是找了個地方小歇一會兒,她會過去的,但她沒有蠢到在毫無防備時就走入那個地方。

  當她仰望星辰,試圖辨識自己所在的方位時,很快就發現,那些星星她一個也不認得。她挑起了眉,不過沒有困擾太久,只是轉身爬回先前看到那群建築物的地方。

  那裡的建築亮著燈。

  不是每一棟都亮著,但確實有燈火。然後,她看見了月亮出現在山頭上。那是細細長長的上弦月。

  很好。

  不管人在哪裡,月亮都是一樣的,上弦月還很細窄,像片銀亮的彎刀,她知道自己沒有損失太多的時間,她的肌肉還很有力,沒有因為太久沒有使用而萎縮,她了不起被迷昏了一兩天,不是十天半個月。

  看著那在半山腰上亮著燈火的建築群,雖然明知是陷阱,她還是開始走下山谷,朝那群建築走去。在暗夜的森林裡前進,比在白天時更加困難,但她很習慣在黑暗裡行動。

  就像一隻貓。

  男人的聲音,驀然在腦海裡響起。應該要有人替你繫上鈴鐺。

  他笑著這樣說,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發現手上多了一串綴著鈴鐺的銀手鏈。

  就算帶上了鈴鐺,如果她想,她也可以不發出聲音,但那確實會妨礙她的行動,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她應該要將它取下來。

  但當她躺在床上,看著左手手腕上那串在晨光下閃閃發亮的鈴鐺時,她只是忍不住抬手觸碰著它,聽著它發出小小的、清脆的聲響。

  在那之後,她一直帶著它,不曾取下,直到一個月前——

  右手邊不遠處突然冒出的聲響,讓她猛然回神,止住腳步,飛快蹲下,陷入完全的靜止狀態。

  這裡的山林雖然茂密,卻不至於完全遮掩住月光,她仍能看見草木的形狀,她看著那聲音的來處,感覺到心跳加快。

  她並不害怕,她很習慣這樣的環境,那是為什麼她在這裡的原因之一,她知道該怎麼應付黑夜、森林、野獸,還有怪物。

  下一秒,有東西動了起來。

  那在月光下的影子很小,她很快發現,那東西不是人,也不是什麼豺狼虎豹,是一隻老鼠。小老鼠飛奔過森林,一下子就消失在草叢裡。

  她沒有馬上動作,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其他動物或人在這裡,才起身繼續朝著建築物的方向前進。她悄無聲息的在森林裡移動,沒有製造出任何聲音。

  離開船屋前,她把手鏈取下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和那男人在一起時,她從來不需要保持安靜,不需要當個影子,不需要躲在黑暗裡,不需要擔心生命危險,所以才從來沒有移除過那條手鏈。

  在那男人身邊,她可以任意的發出聲音。他讓她可以。

  但即便經過那麼多年,她依然嫻熟那些自小養成的動作,那些深入骨髓的習慣與反應,她像鬼魅一般的在森林裡前進。

  當她到了山谷底部,開始往上爬時,那彎銀月也爬到更高的夜空,她伸手攀抓著山坡上的樹幹,看著那彎在林葉之間的明月,忍不住想著。

  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在做什麼?

  是否正和她一樣,仰望著同樣的月?

  銀亮的光線刺著他的眼。

  男人從昏睡中醒來,有那麼一瞬間,他不是很確定他人在哪裡,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眨了幾次眼,仍無法將那刺眼的光線眨掉,他試圖挪動了一下腦袋,才看見刺著他的眼的光線,是床頭櫃上,那條銀鏈的鈴鐺造成的。

  小巧的鈴鐺反射著從舷窗裡透進的晨光。

  他頭痛欲裂的躺著,重新閉上了眼,將臉埋進枕頭裡,卻嗅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甜的味道。她的味道。

  忽然間,知道自己人在哪。他在她床上。

  幾乎在同時,想起她已經離開,還有昨天晚上他在酒吧的鬥毆。

  莫名的怒氣依然存在於心中,沒有因為昨夜的暴力和酒醉而消散,雖然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深深再吸了一口屬於她的氣息。

  胯下的慾望,無法控制的硬挺了起來,就像最近幾年,他每次看到她都會有的反應一樣。

  這一切,只是讓憤怒、不爽和沮喪加深,他卻無法強迫自己離開這張乾淨、柔軟,充滿了她氣味的床。不應該是這樣,過去五年,他不想把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更複雜,所以從來沒有對她出手。

  他和她合作得很好,他負責往前衝,她專門處理善後。她需要工作,他提供了一個工作給她,而且她做得很好。一直以來,她就只是個朋友,一個夥伴,一個搭檔。

  這樣很好,他也不想破壞這樣的關係。

  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這麼做是對的,現在他卻不知道,過去這些年,他究竟是為什麼要為她忍耐那些無止境的挫折感。

  他知道她會走,總有一天會。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以為自己清楚明白,也能夠接受這件事,直到現在。她離開了他。

  她該死的、他媽的、毫無預警的,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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