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你別想騙我……」高日安喃喃著,不肯相信黎北瀟說的話。
但現在他總算有點明白了,為什麼黎湘南幾次看到那些信都因而情緒失控。她知道愛上自己的父親是不被輿論道德容許的。她拚命想壓抑自己,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情感與理智衝突的結果,就變成那樣了。
尤其,黎北瀟為了她拋棄蕭竹筠,她可說是破壞養育自己長大成人的「母親」幸福的罪魁禍首--更因為她知道事情的真象,所以她更不能原諒自己。也因為如此,當她知道高日安和舒睛解除婚約時,會一再情緒錯亂,哀叫著求他不要離婚,頻頻哀問他為什麼要離婚。
這就是黎湘南心裡的結。她知道她對黎北瀟的愛是絕對不被道德輿論所容許,深深對自己的行徑感到極度的罪惡感;但她無法抑止自己內心對黎北瀟的情愛,只能拚命地壓抑,導致她沉默、封閉,拒絕和人群的聯繫。
她害怕別人觸及她內心的秘密,那是她最大的禁忌,是不可輕觸的神經爆發點,所以她像刺蝟一樣張滿全身的刺防止生人的探入。
「你打算怎麼辦?」高日安緩緩抬起頭,冷冷看著黎北瀟,用淡淡的口吻說:「將湘南藏在你的被子裡,讓她永遠永遠見不得人?你打算怎麼對你的前妻說?告訴她你愛的是湘南,你拋棄她都是因為湘南嗎?這些你想過沒有?你可以不在乎這一切;但你為湘南想過、考慮過沒有?你要叫她如何面對大眾,如何面對愛她疼她的母親?」
「那是我的事!」
「是嗎?你的事?你要湘南一輩子見不得人,躲躲藏藏,永遠被罪惡感所折磨?你要她永遠抬不起頭,忍受別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
「我說過了,那是我和湘南的事。」黎北瀟嘴唇一抿,不準備再和高日安繼續談下去。
「站住!黎北瀟!」高日安搶到黎北瀟面前,張開雙手攔住他的路,狠狠瞪著他說:「你一個人下地獄不夠,你想連湘南也拖入地獄?」
「你給我聽好--」黎北瀟狠狠抓住高日安的肩膀,神情威嚴,寬厚的掌臂明顯可見青筋,顯然動怒了。「下地獄也好,遭到天打雷劈也罷,我就是愛湘南,我要永遠跟她在一起。聽清楚了沒有?」
他重重一推,將高日安推倒在地上,打開門大步跨出去。高日安一時爬不起來,趴在地上天叫:
「黎北瀟!你給我站住!想就這樣逃了嗎?孬種!」
黎北瀟置若罔聞,步伐越跨越大;但他緊握著雙拳,像是極力在控制隨時會爆發的怒焰。
他走出大廈,隱約間彷彿還聽到高日安的叫罵。他重重擊了大理石牆一拳,一邊咒罵:
「可惡!」
他坐進「青鳥」,重重甩上門,猶在盛怒之下;車子發動後,他仍籠罩在怒氣之下;油門踩到底,將怒氣發洩在狂飆的速率中。
前方是紅燈,仗著「青鳥」性能好,他仍沒有減速的意思;等到車子越來越接近交叉路口,他才從容踩煞車。
第一次,「青鳥」脫離他的掌握,不聽他的指揮,像子彈一樣,超速飛射出去--
高日安從地上爬起來追出大廈的時候,正好看到「青鳥」以絕世的直速,像子彈一樣,射向路口天際--
那是光的極限。
他彷彿看見黎北瀟昂立在光圈中,以他慣有的霸氣和獨裁的氣質,傲睨著天際下的芸芸眾生。
而青鳥像子彈一樣,以直線的速度,載著光,射向路口的天際。
那是光的極限和對生命華麗的詠歎。
高日安往前追出兩步,愣住了。
路口天際,黃昏的第一顆明星,不知何時,已升起高耀在那裡。
第十五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湘南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醫院寂靜的長廊,蕭竹筠腳步匆匆,擔心和焦慮地,以接近跑步的速度,邊走邊問高日安。
她一接到高日安的通知,就匆忙趕回來。電話裡說不清,只知道湘南精神遭受打擊,突然不說話;但究竟發生什麼事,高日安並沒有說清楚,只說等她過來再說。
她心急如焚,急著想知道黎湘南的情況;而由門口到病房,長廊的這段路顯得相當漫長。
高日安臉色凝重。他尚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蕭竹筠有關黎北瀟的死訊,更不知該如何告訴她事情的所有經過……
那一天他追出大廈時,只見藍色「青鳥」像子彈一樣射向天際,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一樣,閃爆著美麗的光芒。沖天的火焰燃燒著「青鳥」的羽翼,黎北瀟就籠罩在那火光中。
那種死亡方式--沒有苟延殘喘。更沒有久病拖累,而是與光,與沖天的火焰,同化入宇宙和塵埃--正符合了黎北瀟不與凡俗同流的氣宇;激烈、瑰壯、充滿著光。
那是生命的激爆。
那時他只覺得腦海頓時空白一片,除了滿眼瀲灩的光,然後他突然想起黎湘南。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跑向舞蹈學苑,喘著氣尋找黎湘南。他發現他不停在顫抖,很輕微,但他一直在顫抖。
黎湘南早就下爐離開了,學苑的助理小姐說。
離開了?
他只覺腦海頓時又空白一片。頭一抬,看見對面大樓整面落地窗的玻璃牆。他突然大叫一聲,發瘋似地衝出舞蹈學苑,衝下樓梯,衝出大廈,衝過馬路--
終於撞開門。找到黎湘南時,她已呈半失神的狀態,嘴裡一直喃喃不停著:「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看見他撞門進來,她突然跳起來,緊緊抓著他,用非常清醒,但強烈焦慮擔心和不安恐懼的聲音問他黎北瀟是否發生什麼意外;而喬志高--
「到了!」長廊終於走盡,黎湘南住的病房就在長廊盡頭。那是一間單人病房。
蕭竹筠急著開門進去,臨到門口突然猶豫了一下,她轉頭看看高日安,高日安對她輕輕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