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來的鹽巴?」
他坐在她旁邊,和她一起進食,聽到她的問題,他指指一旁的背包,「醫療包裡有鹽塊。」
她聞言一愣,想起屠震曾和她說過,獵場位在世界各地,有時甚至會在沙漠地區,鹽分的補充是必須的,否則易引起熱衰竭。
她再咬一口那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食物,一句話莫名從嘴裡冒了出來。
「我夢到你做糕渣給我吃。」他挑眉。
「我喜歡糕渣。」她說。
他愣了一下,看著身旁的小女人,像松鼠一樣的吃著她手中的食物。她的眼,仍帶著紅絲,但總算不像之前那樣滿眼通紅。
不知她是否察覺,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主動的說出她的喜好。
「我也喜歡。」
他告訴她,他知道她喜歡吃糕渣,每次他炸那東西時,她都會迅速出現在料理台邊,滿臉期待,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樣。
「糕渣是桃花做給我吃的,她說那是宜蘭的一種在地料理。」她知道桃花。
第2章(2)
紅眼的人都知道何桃花,那女人是屠家兄弟的母親,她在海邊開餐廳,有個怪物一般的丈夫,和樂觀開朗的性格。
幾年前,桃花曾要她留下,但她做不到。那個家,太溫暖;那個女人,太善良。
即便很想,她也很清楚,那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何桃花散發的溫暖光芒,讓她心底的黑暗無所遁形,教她快要窒息。她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事,清楚自己沒有資格被那樣對待。
所以她走了,離開了那個溫暖又熱鬧的地方。
那時,她只想躲起來,把自己藏起來,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武哥在門外等著她,給了她一張機票。去找阿萬,他可以幫你。
那男人這麼說,她記得自己低頭,看到機票上,用筆另外寫了標示經緯度的數字。
她不該找他的,可那時她無處可去,而即便幾個月過去,她依然清楚記得他,記得那個明知不可能,卻依然不肯放棄她的男人。
她拿了那張機票。她想見他。
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一路發展成這樣……
「十五歲時,我爸生了病,死前帶我到台灣,把我托孤給他的老戰友,不久就死了。那一天,我有些恍惚,什麼也沒吃,半夜餓了爬起來被她發現了,她就炸了糕渣給我吃。」
男人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聽到他的話,她一愣,沒想到他會和她說這個。
可他看著眼前的火光,扯著嘴角,繼續說著,用那低沉的聲音,敘述著回憶,淡淡的迴盪在空氣中。
「我吃了一口,覺得那真是我在這世上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把我的嘴和肚子都燙得又暖又熱,不知道怎麼回事,淚就掉了下來,那天晚上我邊哭邊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還是忍不住要吃。」
他說著,輕輕笑了起來。
「可能因為這樣,後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桃花就會炸糕渣給我吃。我在老家住了幾年,後來才知道,雖然這東西叫糕渣,其實做起來不簡單,要熬高湯、熬雞腳,冷卻之後做成小塊的高湯凍,再沾粉下去炸,很考驗炸東西的工夫,費時又費工,但桃花總是會先做一些起來放在冰箱裡。我不好意思她花那麼多時間做糕渣,於是就和她學了作法。」
說著,他再笑,一邊給了她另一顆抗生素和水,看著她吞下。
「後來,我到了外地,偶爾心情不好就會做來吃。」
「心情不好?」霍香一愣,每回她看他做糕渣,心情好像都很好啊。看到她不解的表情,他低低又笑,開口解釋。
「因為作法太麻煩了,每回心裡有氣,等我耐著性子把它做好,再大吃一頓,氣也消了,心情也就好了。」她恍然過來,忍不住也揚起嘴角。
可看著他輕鬆的笑臉,她心中再次抽緊,這男人的模樣看來比前幾天好了許多,但臉上和發上還是有泥巴。她知道他一向不在乎外貌,但從來不曾像這樣狼狽。
無法控制的,她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泥巴。他一怔,轉頭抬眼,朝她看來。
這個動作太親暱,但她忍不住,而且她也不想縮手。
他沒有阻止她,只是在那微光暗影中,看著她替他抹去臉上的髒污。
她以拇指輕輕撫過他剛毅的臉龐,食指一點一滴的撫過他下巴上的胡碴,中指和無名指抹過他濃密的眉毛,最後再用小指頭刮去他鼻頭上幹掉的泥巴。
從頭到尾,他沒有動過,就只是坐在她身旁,垂眼看著她。終於,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好多了。
她聽桃花說過,他是個混血兒,光他爸那邊大概東南西北五大洲都混過了一輪,因為如此,他有一個高挺的鼻子,黑色深邃的眼,濃密的眉毛,和如刀鑿刻的下巴。
清楚立體的五官,讓他的臉十分鮮明,因為如此,他臉上的傷也更加清楚。小心翼翼的,她將沾黏在他額角傷口上的黑髮撥開。
「我很抱歉。」輕撫著他額頭上的擦傷,她啞聲開口。他抬起手,撫著她的臉,她的唇。
「這不是你的錯。」
他告訴她,用那雙深黑的瞳眸看著她。
她心頭緊縮,沒有和他爭辯,只是情不自禁的,傾身親吻他額上的傷口,舔去上頭的血漬。然後她低下頭來,吻了他,這一次,那熱燙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阿萬屏住了氣息,感覺到她柔軟的唇舌。
她的吻,有些笨拙,卻莫名讓情慾更加洶湧澎湃,他差點失去了她,失去這個愚蠢、遲鈍的笨女人,他不該那麼在乎她,卻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將她帶到懷中,讓她跨坐在他身上,貪婪的親吻著她的唇,大手探進她的上衣裡。
他抬起頭來,朝她看去,卻看見她額上的擦傷,看見那只包著布條的左手,和她手臂上的繃帶。他僵住,瞬間清醒過來。
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Fuck!
他暗咒一聲,想要起身離開,卻發現那感覺實在太好,而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和女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