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是批評?她不服地問:「哪裡不夠純熟?」
「在鑿細胚時要以整體著眼,線條和體積上才會更有表現力。」他稍稍提點她一下。
她攢起眉心,偏頭想了想。「可以再說詳細一點嗎?」
姚錦杉冷冷一瞥。「自己想。」
「小氣!」童芸香嗔惱道。「別再賣關子行不行?快點告訴我,就算只是兩句也好。」
他逕自往前走,就是故意不說,終於有種扳回一城的感覺。
童芸香在後頭頻頻追問,非要問出個答案不可。
數日後,程承波將手上的信件遞給表哥。
「我已經收到香山幫的回信,他們願意接下這份差事,大概半個月後就會派匠人過來修繕。」
姚錦杉看過信的內容,再還給他。「只要屋子修復,就可以搬進去住,總不能一直打擾你們。」
「咱們可不認為是打擾,多點人住也比較熱鬧,這可是我娘親口說的,而且我也擔心你和表嫂搬過去住之後,說不定連話都不說,比陌生人還不如。」
姚錦杉失笑。「你都幾歲的人了,這種愛操心的毛病還沒改過來。」
「就是因為年紀大了,想改也改不過來。」程承波沒好氣地回道。
聞言,姚錦杉從圈椅上起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只要你們一家人過得平平安安,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我先回房去了。」
他跨出門檻,正好瞧見一道藕荷色的纖細身影朝垂花門的方向走去,似乎走得很匆忙。童芸香很少踏出房門,這是要去哪裡?他跟在後頭,見她出了內院,疑心大起。
他走到垂花門口,見她先朝程家的門房道謝,等門房轉身離開,才走向半敞的大門。
姚錦杉透過門縫往外頭看了兩眼,看見有個男人站在那兒,他記得娶親那天見過童家幾位少爺,可以確信這是沒見過的生面孔,不由得攏起眉頭。
「……讓你久等了。」童芸香朝對方哂笑,這兩、三年來都是由敏姑代勞,如今只好請郭家表哥親自走一趟。
郭晉溫和地道:「不急,你慢慢來。」
「要麻煩你了。」童芸香將錢袋遞給對方,裡頭的銀子是要給義莊的,奶奶過世之後,她還是固定會捐錢。
他微微一笑。「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
童芸香輕笑一聲。「誰說都一樣,我的力量微薄,只拿得出這麼多,如果還有我做得到的地方,儘管開口。」
「經你這麼一說,倒是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見兩人在大門口交頭接耳,狀似親暱,姚錦杉臉色更加陰沉,不管他和童芸香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不容許她私下與其他男人見面。
「你們在做什麼?」他立即上前問。
童芸香嚇了一跳,回頭看他。「你怎麼在這兒?」
姚錦杉瞪著眼前長相斯文的年輕男子。「這位是誰?」
「他是……」
「芸香,這位就是你的夫婿?」郭晉還無緣和他見面。
芸香?當著自己的面喚他妻子的閨名,這無疑是種挑釁,姚錦杉臉色登時不大好看。「敢問怎麼稱呼?」
他拱了下手。「郭晉。」
「姚錦杉。」他也同樣先禮後兵。
郭晉臉上笑容和煦,眼底卻閃著一抹促狹。「芸香出嫁時我正好不在杭州,直到今日才有機會見到姚兄一面。」
「好說。」姚錦杉從對方的口氣可以聽出兩人關係匪淺。「若郭兄想來拜訪,按照禮數,應該先投帖,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和內人見面。」
這個指控很嚴重,童芸香臉色微變。「我哪有偷偷摸摸的?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他這句話等於是在懷疑自己的貞節。
「那麼為何不把人請進屋裡,而是在大門口竊竊私語?」他不悅地質問。「我不管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如今嫁了人,就該謹守分寸,免得惹來閒言閒語。」在名分上她是姚家媳婦,就不能做出令姚家蒙羞的事。
童芸香氣到眼眶都紅了。
「是我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還請表妹夫見諒。」根據敏姑前些日子跟他透露的,姚錦杉是在不得已之下答應娶表妹為妻,他並不看好這段婚姻,才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而今從夫妻倆的互動來看,問題可不小。
聽他稱呼自己一聲表妹夫,姚錦杉有些錯愕。
郭晉解釋:「我要叫芸香的奶奶一聲堂姑婆,我和她自然就是表兄妹,不過對我來說,芸香就像我的親妹妹。」
姚錦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
「方纔只是開個小玩笑,卻沒想到表妹夫真的誤會了,要是讓芸香因此受了委屈,我這個當哥哥的可就太對不起她了。」郭晉連忙低頭賠罪。
「是我沒有問清楚,也應該道歉。」他拱手回道。「裡面請。」
郭晉看了下眼圈泛紅的表妹,轉念一想,決定讓他們夫妻倆先溝通。「我還有事,改天再聊,先走一步。」
「慢走。」姚錦杉目送他離去,等大門關上,回頭面對童芸香,才見她一臉悲憤地瞪著自己。
雖然有些理虧,不過是他們舉止可疑在先,怪不得他。
「我和郭家表哥清清白白,他對我比自己的親大哥還要好,之所以不請他進屋裡來坐,是因為表舅和表舅母若聽說我娘家的親人來訪,肯定要出來招呼,煩勞到他們,你又要不高興了,才想跟他在大門口說幾句話就好。」童芸香悶在心裡的委屈全爆發出來。「在你心目中,我也許是個卑劣自私的壞女人,但不會笨到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
一口氣把話說完,她轉身走進垂花門,直接回耳房去了。
姚錦杉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也深深反省過了,儘管錯不全在自己,但自己確實說得太過火了。對女子來說,貞節重於一切,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指控,有可能會害死一條人命。
待姚錦杉回到耳房,看了下緊閉的房門,不由得在外頭踱著步子,想著要不要敲門,就這樣猶豫了快半個時辰,心想男子漢敢做敢當,終於屈起指節,往門板上敲了兩下,等待屋裡的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