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平安回來就好。這也是童芸香最大的期盼。
隔天用早飯,姚錦杉夫妻馬上發現兩位師兄的表情明顯不同,不只放鬆許多,也多了笑意,態度上親切不少,看來師父已經作出決定了。
「幫主和副幫主就由你的大師兄和二師兄擔任,往後要好好輔佐他們。」蒯亮不想厚此薄彼,決定多加個副幫主的頭銜,既可以互相合作競爭,也可以彼此牽制監督,他不擔心香山幫的未來,因為還有姚錦杉在。
姚錦杉拱手。「恭喜大師兄、二師兄。」
「以後就靠三師弟多多幫忙了。」兩位師兄笑道。
「兩位師兄客氣了,身為香山幫的一份子,責無旁貸。」他真是佩服師父,想出這個法子,讓整件事圓滿落幕。
正月十五才過,姚錦杉便要跟著師父前往揚州,而大師兄先回蘇州,二師兄則帶領其他匠人前往京城。
「我已經拜託承波挑一個機靈點的丫頭過來,不管你要上哪去都讓她跟著,別獨自一人出門,知道嗎?」他叮囑道。
她不能哭,要笑著送他出門。「我知道。」
「要真的遇上麻煩,別太過逞強,趕緊去找程家或郭家幫忙,還有,別輕易相信陌生人的話。」
童芸香快笑不出來了。「我會的。」
「別哭,只不過是去揚州,很近的。」姚錦杉柔聲安慰。
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想證明裡面沒有淚水。「我哪有哭,是你看錯了……你快走啦,師父在外面等了。」
「好、好,我這就要走了。」他也不戳破,眼角無意間瞄到桌上擺了一隻妻子之前雕得有些失手的兔子,於是拿了起來。「把這個給我吧!我就把它帶在身邊,只要看到它就會想到你。」
這番話成功地把童芸香逼哭了。「你根本是故意的,我明明不想哭……好了,別讓師父等太久……」說著,還遮著臉不讓他看到。
姚錦杉背起包袱,不捨地踏出房門。「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她一路跟到門口,直到目送丈夫和蒯亮坐上驢車,慢慢地駛遠,淚水才決堤。
揚州
這次委託修繕的東家姓黃,是個鹽商,而這座帶花園的多組並列式院落就住著好幾房的人,粉牆黛瓦內的生活極盡奢華之能事。
「我有請算命的來看過八字,他說我走財運遇庫年,只要把這座園林大肆整修一番,財運會更旺。」黃大爺兩手比劃著,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你們就在門樓的兩根石柱上雕些花鳥蟲獸,讓它看起來更氣派,再怎麼說也是黃家的門面,咱們相信蒯老爺子的眼光,才花那麼多銀子請你們過來,你又是他的高徒,千萬不要讓咱們失望了。」
姚錦杉卻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就怕過度的裝飾會危及門樓的安全,不過對方不肯妥協,還說不管要花多少銀子都無所謂,他們黃家付得起,不用管太多,只要照辦就好。
「……那就換兩根更粗更大的石柱,這樣不就解決了,總之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黃大爺擺了下手就走了。
姚錦杉看著面前這座磚雕門樓,保有蘇派建築中含蓄淡雅的藝術之美,可謂是巧奪天工,太過反而顯得矯情,更不是香山幫匠人樂見的事。
見人走了,這次也隨行的陳卯來到他身邊,哼了兩聲。「聽說他們這些鹽商每頓飯都吃得講究,天天歌舞昇平,坐擁金銀珠寶,普通百姓卻是過得苦哈哈,朝廷怎麼就放任不管?」
「那不是咱們該插手的。去把大家叫過來,準備工作了。」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既然接下工作,就要盡力做好,才不會辱沒香山幫的名號。
當三十多名匠人全都集結起來,姚錦杉跟泥水匠、雕塑匠、彩繪匠和疊山匠討論許久,大家同樣擔心會破壞門樓的穩定性,但換上更粗更大的石柱,雖然解決了問題,卻破壞整體美感,並非他們所樂見的,於是決定暫時保留,其他部分可以先行動工。
他轉身回到倒座房,這次黃家安排他們所有的人住在這裡,師父前兩天受了一點風寒,便待在房裡休養。
「師父喝藥。」姚錦杉將爐子上煎好的湯藥倒進碗裡,親自侍奉。
「這次的修繕工作,你一個人沒問題吧?」蒯亮放下書本,精神看來不錯。其實他身子並無大礙,只是想要順便考驗愛徒的反應能力。
他將東家提出的要求告訴師父。「……徒兒並不贊成,也嘗試說服他放棄,不過東家卻十分堅持。」
「這也是你必須面對的問題,不是每次和東家都能順利溝通,好好想一想,相信會想出個好辦法。」蒯亮對愛徒很有信心。
見師父喝完藥又睡著,姚錦杉才帶上房門出去。
他正要回到花園,就被一名年輕人叫住,他怔了怔,才認出對方是黃三爺的兒子,他們一行人在剛到黃家那天曾經見過,父子倆在黃大爺和黃二爺面前,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
黃明彰拱手。「姚爺!」
「不敢!」他也拱手回禮。「有事嗎?」
「其實我的祖父相當喜歡那座門樓,記得那是他和祖母成親那一年所建造的,上頭刻著「平泉小隱」四個字,還是祖母親筆所寫,取自於元朝詩人所做的〈鵲橋仙〉,描述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在這座園林中隱居,陪著他們走過好幾十年的歲月。幾年前祖母過世,就剩下回憶,如今兩位伯父居然趁祖父病重,決定大興土木,無奈他口不能言,得知此事,只是默默流淚,讓人看了於心不忍。」黃明彰語帶傷感地道。
他可以體會黃老太爺對於所愛之物的珍惜,也能感受到黃明彰的一片孝心。「我很樂意幫這個忙,只不過……」
「姚爺有辦法保持門樓的原貌?」黃明彰欣喜地問。
姚錦杉思索了下,便問了一些有關黃家如何成為鹽商、黃老太爺年輕時的事,想要當作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