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後,姚錦杉帶著當作前往杭州盤纏的二十兩銀子,和那封要給「徐老爺」的信件。既然答應人家就得說到做到,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否還在人世。
在奴才的陪同下,來到熙來攘往的觀前街,走進幾家老字號的糕餅鋪挑挑選選,不時留意負責監視自己行動的奴才,最後抓住機會,出其不意地甩掉對方。
「人呢?怎麼不見了?」奴才慌張地嚷道。
不過一眨眼工夫就把人給跟丟了,回去無法交代,奴才自然心急如焚,趕緊來來回回地尋找。
躲在隱蔽處的姚錦杉見對方往另一頭跑去,便朝反方向離開,才走沒幾步,他突然靈機一動,雇了一頂轎子,剛起轎沒多久,正好和那名奴才擦身而過,也順利地離開蘇州。
爹,請恕孩兒不孝,等我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才有臉到墳前跟您請罪。姚錦杉在心中這麼發誓。
第2章(1)
她正在作夢。
打從出生到現在,童芸香天天都作著同樣的夢,隨著年齡增長,夢境也越來越清晰,這種現象到底是好還是壞,她並不大清楚,只是最初還會恐懼不安,此刻已經能用平常心看待。
「我詛咒你……下輩子有一張丑到見不得人的臉……」
最近她終於得以看清夢中少婦的長相,清秀的五官上佈滿妒忌等複雜的情緒,用惡毒的口吻詛咒自己,讓她強烈地感受到對方有多麼痛恨她。
童芸香注視對方,張開唇瓣,想要出聲叫喚,不知怎麼的,她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名少婦是自己認識的人。
記得她叫……叫……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想起來了……
「二姊、二姊!」
她感覺到有人在叫她,身子被用力搖晃著。
「嗯……」童芸香蹙了下眉心,從夢中醒來,微微掀開眼皮,瞅著坐在床沿的三妹,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怎麼了?」
童玉繡一臉沒好氣。「還怎麼了?都快午時了,二姊怎麼還在睡?」
「快午時了?」她心頭一驚,連忙坐起身,才發現自己連身上的襖裙都沒脫就和衣躺下。「大概是昨天很晚才就寢,所以睡過頭了。」
「又是為了這些木雕?」童玉繡看著二姊下床盥洗,走到窗前的案桌旁,只見上頭堆了不少木屑,還擺著圓刀、斜刀、平刀和三角刀等等工具,另外還有幾隻已經完成的作品,有小馬、小豬和小鳥。
坐在鏡台前梳發的童芸香隨口回道:「因為有客人急著要,所以就熬夜趕一下。」
她之所以有這麼好的手藝,全是祖母手把手親自教出來的,只要沉溺在雕刻裡,再多的煩惱都能拋諸腦後,何況賣了錢之後,也可以捐給「郭氏義莊」,幫助一些離鄉在外的遊子,讓他們死後能返鄉安葬,還有一些是無人認領的遺體,不得不先安置在義莊,等到有人捐棺助葬,才能入土為安。
「二姊就是喜歡做這些東西,才會讓娘不高興,還不如跟我一樣學習琴棋書畫,也不怕找不到好婆家。」童玉繡拿起造型可愛的小鳥木雕,左看右看,還是不覺得有趣,便將它扔回桌上。「雕這些到底有什麼好,把手都弄粗了。」
「別用扔的!」童芸香輕斥一聲,看到自己的心血結晶被人看輕,自然不大高興。
無端挨了罵,童玉繡鼓了鼓頰,不開心地踱到一旁。
童芸香將身子轉回正面,睇著銅鏡內映出的自己,左邊臉頰上有塊紅色胎記,形狀宛如一朵染上鮮血的花,既妖艷,也令人噁心。
「你也知道娘不高興,並不是因為我喜歡木雕的緣故……」母親年輕時便有「第一美人」的稱號,相當以自己的容貌為傲,婚後生下三個女兒,大姊和三妹都是美人胚子,就連大哥都有張好看的皮相,唯獨自己例外。雖然五官清秀,但臉上那塊可怕的胎記,任誰見了都會別開臉,不敢多看一眼,要不是祖母護著她,恐怕雙親連大門都不准她踏出半步。
她伸手摸了摸左頰,露出苦笑,雖然自己並不在意,但旁人就是沒辦法坦然面對,尤其是生下自己的母親,看到她彷彿看到髒東西似的,連正眼都不給一個。
童玉繡口氣不滿。「即便如此,早晚還是要嫁人,否則二姊一直嫁不出去,哪時候才輪得到我?」自己排行最小,真是吃虧。
看著今年不過十五的三妹,擁有的美貌更甚大姊幾分,打從她十二歲起,媒婆都快把家裡的門檻踩平了。
「爹娘已經幫你談好親事了嗎?」她失笑。
「我還在挑。」童玉繡得意地嬌笑。
童芸香笑著搖頭。「好,二姊會盡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是爹娘不同意,她根本不想嫁人,因為她無法相信這世上會有不在意妻子臉上有塊胎記、打從心底接納自己的男人。
「二姊真的沒騙我?」
她想到夢中那名少婦的詛咒,確確實實是針對自己……不對,應該說是前世的自己。記得六歲那一年,母親找了位王半仙到家裡幫自己算命,鐵口直斷說那個夢就是自己的前世,而臉上這塊胎記便是前世種下的因,結成今生的果,以至於這一世都不會有姻緣。
「我的前世究竟做了什麼?」童芸香口中喃道。
沒有馬上聽到回答,被嬌寵慣了的童玉繡跺著蓮足,不依地嬌嚷:「二姊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你說什麼?」童芸香回過神來。
童玉繡扯著她的袖子。「二姊要快點把自己嫁出去!」
「好、好。」她脫下已經起縐的襖裙,換上另外一套,不過都是穿了好幾年的舊衣裳,反觀三妹身上穿的,領口和袖口都有精美華麗的鑲邊,一看就知道是剛裁製好的新衣裳。
聽到二姊親口保證,童玉繡才安下了心。
這時有丫鬟進來稟報。「太太請二姑娘過去一趟。」
「娘找我?」童芸香臉上一喜。
丫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