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夜,極突然地忽而醒來。床欞的金雕玉飾在黑夜中發出幽微的光。好似在對她凝望。她摸索著下床,顫顫地走了出去。
庭外一片寂靜;青天外,偶見幾點疏光。四顧儘是黑暗的埋伏,阻擋著她的去路。悄悄的、悄悄的,她漫無目的的挪移,像迷了路。又是拿不定方向,一縷遊魂似的在遊廊裡徘。
「夜已深了,你怎麼還不睡?」黑暗中忽然出現一個身影,止住了她的徘徊。冷冽依皙,語氣卻平常。他不問她在做什麼,卻問她為何不睡,言外含了一絲曖昧的暖意與親近關係。
殷莫愁不提防,心裡猛然一悸,下意識退縮苦,吶吶的:「我……我睡了……又醒了……」漆黑暗中龍天運的身形如一團魅影,分外地侵人,充滿強烈的存在感。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聽得他話裡的暖意,不由為他感到一絲動搖。
「庭外露氣重,容易著涼。來。」他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一點含情脈脈的星光在暗裡分外明亮。
啊?!她詫望著他。
是黑暗的緣故嗎?這般溫柔。漆黑暗是一切傳奇的原色,所有的故事在它的氛圍裡寫下不朽,讓人真心以對。
龍天運對她的詫異回以微笑。「在山間的茶棚,你會為朕解困,這就算是我的回報。」
「那件事你……皇上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她微微一頓,不覺改了口稱呼。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他的身份,漆黑暗使得她的心有了一些不提防。
他似乎也沒有注意,說道:「初次在山間相遇。我就被你的氣質所牽所引。卻不料你已和姚府訂了親。莫愁……」他對著她。「你應該是屬於朕的!」
殷莫愁默然不語。一會兒才說道:「皇上後宮佳人無數。有沒有莫愁都一樣。」
「不!你不一樣!我只想要你!」
殷莫愁下意識退了一步,「莫愁只是一介平凡百姓,比不得大家千金,配不上皇上。」
「你是前翰林學士姚重煜的獨生女,出身清雅,不僅才色皆備,而且深具氣韻風華。比起那些庸脂俗粉不知強過多少,怎麼會配不上朕。」
「不!我……」殷莫愁又退了一步!
龍天運將她拉入懷裡,冷沁的語聲略有一絲激動。「從來沒有人能讓我如此牽情心動,莫愁……」
「不!我……皇上……」她吞吐著。黑暗掩去了他的冷漠。此時的他顯得那麼平和。她鼓起勇氣,說:「我想請求你……」
「什麼事?你說無妨。不管什麼事,我一定都會答允!」
「嗯……」她略為遲疑;心意立決說:「我想請求皇上你……讓我離開。」
「你說什麼!?」那聲音像是霎時遇到了冰點,冷寒結凍起來。
漆黑暗的氛圍漸漸起了亂流。
「我以為你回心轉意,你卻……」他看她那麼柔順,溫美依人,還以為她……原來她心裡時刻想的竟還是這件事!
殷莫愁顫怯了幾步。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卻感受到那冷漠和怒氣。
她退一步,龍天運便逼進一步,陰冷地盯著她。
他要得到她。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原以為他脅迫姚家退婚,對她訴情,她該會驚喜地承迎才對,沒想到她卻……從來沒有人敢拒絕、反抗他,而她卻……他緊緊盯著她,眼裡燒著忿炙的火簇。
「不管你怎麼說,只要是我決定的事,絕不會改變。我一定要你入宮!」
「不!」
「事到如此,你還那麼惦念著他?」一團一團的火燒得冷青,一種低溫的狂暴,淬煉著妒忿不滿。「我就比不上那個姚文進嗎?」他以為她與姚文進指腹為婚,或許青梅竹馬相互許過情。
不是這樣的!殷莫愁輕顫地搖頭,朱唇半啟,卻說不出話。
「回答我!」對她的沉默,龍天運更覺忿躁,粗暴地抓住她,目光狠煞。冰刺般釘入她心口。
「我……」那目光令她覺得寒,覺得痛。不禁瑟縮。流露出拒絕的神色。
「你!」他完全曲解了。怒更盛,盛極反回冷,呈現一種詭譎的平靜。
「你最好記住,你跟那姚文進,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絕不會再讓你們見面的!」而後,用力地甩開她,將她甩倒在地上,用一種極度冷漠的表情與眼神看著她,然後無情地轉身離去。
漆黑暗的氛圍慢慢的凝結,凝成一個零界的琥珀。那是龍的唾液,要將殷莫愁永纏在他的暗香裡。
***
午陽最留人睡,也最撩人慵懶。閣小榭在煙光中浮浮翳翳;庭園裡的花草俯偃,也像是沉醉在麗陽的撫照。高樓獨倚。遠處黃埃散漫,飄溢向漠的青空;夏日煙塵,恍恍如愁,撩起人無限心底事。
「莫愁小姐,天氣這麼好,我隨你下去走走吧!你一直關在屋子裡。會給悶壞的。」侍女翠竹見殷莫愁整日不言不語,獨鎖在樓閣裡,好意地勸她下樓散心。
殷莫愁頭也不回。只是搖頭。
天氣就算再好。風景就算再美,她也沒有那一種閒情與逸致。龍天運將她禁錮在這紫禁府裡。她四顧無路。坐困愁城,隨時處在不安中,根本無心於任何。
翠竹勸她不動,默默退了出去!但不一會。便去而復返。殷莫愁聽到她的腳步聲,仍然沒動。
「小姐,王爺來看你了。」
「王爺?」殷莫愁愣了一下。困惑地轉過身來。
「紫靜王啊?」翠竹抿嘴一笑,「皇上有令,即使是皇親國威也不得隨意進出紫禁府。只有王爺例外。」
殷莫愁仍然一臉困惑。滿懷疑竇隨著翠竹步下樓。
殿廳中坐著一個金冠華服、神秘溫文俊美的男子,眉間帶柔,眼目含笑,他看見殷莫愁走來,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站起身來。
「龍公子!」殷莫愁驚喊起來。那人竟是龍如意!不,她早該想到。思緒一轉,看著龍如意的眼神由乍見的驚訝意外,轉為遲疑。
「莫愁姑娘,好久不見。」龍如意親切仍然。沒有一點王侯貴公的架子。他示意翠竹退下,走近一步說:「聽說你在紫禁府裡。我馬上就趕來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