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傲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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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殷莫愁卻反歎了一口氣,說:「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奶娘。我只是──」她究竟在茫然什麼,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隱約中只是有個模糊的聲音在問──就是這樣了嗎?

  「我懂。」奶娘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否真正的明白。「小姐,你在擔心能否與姚公子情投意合。是不是?感情這種事,是可以培養的。等你到了姚府。而成了婚,朝夕相處,自然而然就會產生濃厚的感情,和姚公子成為恩愛的夫妻。看看你爹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許吧!殷莫愁輕輕又是一歎。感情之所以為情,並不只因於它的轟烈,才教人蕩氣迴腸。這樣的細水長流,毋寧更是她所要的──她只要求一份平凡深刻而完整的幸福;只求一份真情真性,許見白頭。

  「我明白,奶娘。」她蹙著眉,試圖想牽出一個笑,撫平眉問的深鎖,卻矛盾的彷彿是一種對命運的抗拒,又似無可奈何。

  也只能這樣了。

  指腹的婚誓,命中違悖於她意志與無力回絕的注定,造就了她和姚府這份情和牽連。也許,這就是她命運的注定;地老天荒,也大概就是如此了吧?現實難堪;致使她們落魄至此而不得不前去投靠,但畢竟,她跟姚家還是有著這一層的關係也是她情歸的命運吧?

  「你明白就好。」奶娘咧開嘴笑起來。這一路她見殷莫愁神色不定鬱鬱寡歡,一直很擔心,就怕她胡思亂想,想不開。

  像是要讓她放心似的,殷莫愁微扯嘴角,回奶娘一個微笑。隨即斂容,露出一絲哀愁,說:「對不起,奶娘,沒能讓你享清福,還連累了你。這一路,辛苦你了。」奶娘有個女兒嫁到京城外不遠的縣城,一直要接她回去奉養,但奶娘始終放心不下她。

  「快別這麼說!」奶娘搖頭。鼻頭一酸,淚水湧出了眼眶。卻為殷莫愁感到心疼。「我的事不打緊,倒是小姐你,才叫奶娘感到心疼不捨。人家哪家的千金小姐會像你這樣,吃這麼些苦頭,就你命苦。我明明托了人上京通報姚大人,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一直沒消沒息。唉!若是老爺還在就好了!」說到後頭,不禁唏噓起來,眼淚鼻水和成一團。

  「奶娘!」殷莫愁低聲想安慰。

  奶娘的唏噓不無牽痛她的心,引起她的感傷。但是又能如何?不管過去如何輝煌,現在的她,僅是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兒──一切都結束了。

  她父親原為皇朝翰林大學士,飽覽群書,氣質雍華。她身為翰林學士獨生之女,出身書香世家,加以其父並不因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是以從小便飽讀詩書,養成了詩人的氣質,個性裡帶著詩人的靈性。在別家千金閨秀忙習針黹刺繡等等的女紅手藝,她卻在燈下書讀得倦了之時,夜半獨上層樓,或者臨風吹歎。或者對月長吁,總有一些旁人眼中怪異不當的舉止,惹得下人竊竊私議,閒言閒語。為此,常惹得奶娘說教,她偏偏依然故我。

  她的詩人氣習與禮法的閨範教養,實在是不相容的。婦人四德,婦德、婦言、婦工,別說她一樣也構不上,就是「婦容」,她也達不到標準。侯門官宦和大戶人家,要求的閨範是端莊守禮,進退有節,長相福厚正經為要,但她詩性的空靈氣韻,飄忽的生動美,卻最是犯了這種忌諱。

  然而,她卻沒有這樣的自覺。奶娘不斷說勸,巴望她早日醒悟,勸誘她學些女紅針黹,但性格天成,就是無可奈何。

  殷老爺因為性格恬淡,對仕途並不甚熱衷。在京中待沒多時,便辭官歸故里。

  殷莫愁在鄉野之間長大,連帶的,也不大會戀慕塵世的浮華。倒是看著她雙親的恩愛幸福,與年年湖泊裡那儷影雙雙悠遊的野雁,兩情問的戀慕情深,叫她無比感動。但求真情真性,感情執一,冷淡裡帶著執著。

  好景總是不常。兩年前,她爹染上不治的惡疾。隨即病歿。殷夫人受此打擊,一病不起。家道中落,她只得遣去所有的奴僕,變賣田產房舍,身旁只剩一個奶娘跟著。

  殷夫人的病,一拖兩年,病榻上就懸心殷莫愁沒人照顧。提起她和吏部尚書姚謙獨生之子姚文進有指腹為婚的事情。特修書要姚家派人來接殷莫愁。卻不知怎地,對方一直沒有消息。一再等不到姚家派人來接,殷夫人便嚥下了氣。

  其父既死,因繼而亡故.殷莫愁孑然一身。四顧無親。不得已,只好偕著奶娘上京投靠姚家。到京城的路途遙迢,她們卻窘迫的運個挑擔的小廝也雇不起.只草草收拾了一些隨身衣物。一個月來,風塵僕僕,長途跋涉,歷經塵灰風霜,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總算快到了京城。

  「你別再傷心了,奶娘。」殷莫愁掏出手絹給奶娘擦淚。「人死不能復生,就讓它去吧!合該這也是我的命,想通了就沒什麼。來!越過這山頭,就快到京城了,我們還是快趕路吧!」她將所有的悲苦輕輕一抹帶過,接過奶娘肩著的包袱,背到自己身上,回頭深深又望了蒼漠的平原和穹蒼一眼。此去這一步,過去的一切,那不知世間疾苦冷暖的過去,就真的過去了,就此被隔在風塵中,化為灰,成為塵,永遠沉落在記憶底。前頭迎接的,是人間的風雨現實。她好像溫室裡的花朵,生命發生質變,這番回頭後,往事竟如前生,喝過了孟婆湯,從此相忘於天涯。

  「走吧!」她轉頭對奶娘露出個微笑,舉步往前走。

  山路雖不若官道的平坦,倒也沒有想像中的崎嶇。途中除了一些砍柴的樵夫,不時也有一些商賈行人來往。之前她們向人問過了。越過這山頭到京城,走山路腳程快的話,半天就可以到達;要是繞官道,那非得花上三天不可。她們盤纏所剩無 幾,不夠維持到那許久,只好選擇山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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