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必客氣。這等小事,不必掛懷,請不必放在心上。」殷莫愁微微欠身,算是回禮。
「小姐,我們該走了,趕路要緊,再跟這些人瞎攪和做什麼!」奶娘還在心疼那些白付的銀兩,語氣態度很不客氣。
「等等!」龍天運大步走到殷莫愁面前,說:「龍天運受姑娘相助,尚不知如何能報答姑娘?」
「我說過了,公子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殷莫愁站住不動。風吹過──突然感到她和龍天運面對之間,隨那風吹,似乎牽繫住一條扯不斷的絲線,若隱若現。
「我家小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奶娘在一旁諷言涼語著。「連一點茶水錢也想賴,還敢說什麼報答!算我們倒楣,也不跟你們討恩要情了。」
「大嬸,你這話就不對了。」龍如意微微一笑,語氣謙和,儒雅溫文。「我們原也無意抵賴不付賬,只是隨身所帶的銀兩,不小心給遺失了。才會有那種困窘發生。不過。能因此得和姑娘、大嬸相識。倒也是一種緣分。想想,人海滄茫。我和家兄卻能和兩位在這山郊簡陋的茶棚中相遇,這樣的機緣,可遇而不可求,豈不是非常的難得!?合該有緣。你說是也不是?大嬸。」一番話說得條理分明,頭頭是道。
奶娘這才正眼細細地打量龍如意和龍天運。
龍如意看起來與龍天運年齡相近,同般挺拔。然而,異於龍天運英冷的氣質,龍如意長得俊美雅秀,神采翩翩,眼帶柔情;眉宇間且有一抹溫文的質色。襯著龍天運刀鎢似缺少柔情的容顏更形冷漠,有股直逼天地的氣魄風華。
奶娘在殷家多年。倒也曾見過不少達官顯貴。先前她沒注意,現在這麼仔細一打量,原先的偏見和輕視之心一掃而空。她看龍天運雖作尋常的書生打扮。眉目間在在流露出不凡的神采。就是龍如意也顯得儒雅不俗,一身侯門官家的氣派,外貌雖可以加以喬裝改扮。神態氣質卻騙不了人。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不經意間便會洩露其階級背景。她猜想他們一定不是什麼等閒的人物,總是王侯貴人一流。
這麼一想,表情就緩和了,態度也大為改變。點點頭,笑說:「公子說得有理。合該是有緣,小姐和我才會與公子相遇。剛才我說話有些失禮,請公子別見怪。」
「大嬸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奶娘寬心一笑,轉向龍天運說:「龍公子,方纔我說話多有冒犯。請你別怪罪。」龍天運瞅了奶娘一眼,他全心在殷莫愁身上,並沒有將奶娘方纔的話放在心上。但他不開口,氣勢便能懾人。奶娘吶吶的。她印象一改,思緒一轉,越覺龍天運的與眾不同。
「姑娘,方才承你相助,你若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沒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龍天運的眼眸始終冷柔地罩著殷莫愁。
好大的口氣!「公子實在太客氣了。」奶娘笑瞇瞇的,只道是遇上貴人。試探說:「我看公子氣宇不凡,談吐也不俗,很有幾分王孫貴公的氣派,想來家世定非平常!還不知公子府上在何處?以什麼營生?」她看兩人氣度不凡,或許是官家子弟,和姚府或有什麼交往也說不定。
龍天運和龍如意互望一眼,各有意味地回身,卻是看著殷莫愁,說道:「龍家世居金壁皇城,以天下為生。家住皇城紫陽宮,時游雲池皇林園。」
「啊!」奶娘聽不出真假,傻傻地睜大了眼,半張著嘴,說不出話。
殷莫愁亦愕然地轉頭,顰蹙著眉看著龍天運。
皇城紫陽宮是皇帝處理朝政和居住的地方。皇林園則住在宮苑的東側,園裡種滿各種奇花異卉,四時景色變化綺麗繽紛非常;園中更有一湖「雲池」,清澈如鏡,倒映著美麗的天光絕色,彷彿天上雲間。新科進士都於此接受皇帝賜宴。是皇家的御花園。
家住皇城紫陽宮?那豈不是說他是當今的皇上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但你不想說出家府便罷,不必口出如此狂言。」她又蹙了蹙眉。帝王或庶民,她原都覺得無所謂。富貴浮雲,夢裡浮生;人間一場,終究會隨風而逝。身份、地位,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她只覺龍天運冷洌的語氣像在宣示什麼,隱隱似會被牽扯,下意識地鎖眉。
龍天運抿著唇沒說話,目光緊盯著殷莫愁,倒似一種反詰的姿態。挺拔的身影,充滿了強烈的存在感,殷莫愁只覺眼簾裡星點閃閃,佈滿了他的存在。她不禁退了一步,低垂下眼,逃避那些侵襲。
「龍公子,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一個不好,可是會犯上欺君之罪!」奶娘好不容易才回過神。緊張地瞅著龍天運。
龍天運抬抬下巴,略冷的氣質因為抿緊的唇線而加深神態的冷漠,更是顯得無表情。他氣宇帶冷,性情也冷,不說話時,自有一股王者的氣勢,神采傲岸,充滿懾人的魄力,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是以,龍如意心中儘管納悶,見他不說話,也跟著沉默。他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那幀無表情的冷漠。也叫他猜不透。龍天運總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容不得旁人干涉。
「奶娘,我們該上路了。」沉默的氣氛徒令人窒息。殷莫愁本就無意追問,轉身准離開。
「等等──」龍天運出聲攔住她,凝神看了她半晌。突然解下腰間的玉珮遞給她。那玉珮通體翡綠,色澤極為鮮麗,上頭列有龍形的圖案,流光燦爛,一望即知非常珍罕。
殷莫愁錯楞住,愕然抬頭。這個動作叫她困惑,眼神滿露疑問,儘是不明白。
「皇──大哥……」龍如意一樣的錯愕。
那塊玉珮是龍天運貼身的寶玉,他從小就帶在身上,對它生有感情,也成了他地位身份的象徵。辰平公主愛不釋手,幾次討取,他都不肯,此刻卻竟輕易地將它送給才第一次相遇的殷莫愁他知道龍天運惑於殷莫愁清冷的氣韻,對她一見牽情而心生悸動;也明白他想要她的決心。只要是龍天運決意的事,他都一定會確實去做,而且固執的可怕。但他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特別執著過,或特別放在心上過;他看得出,他對殷莫愁該也只是迷惑,還算不上傾心。卻為什麼?為什麼他竟將視如己身一部分,他身份地位的象徵,貼身信物玉珮送給了殷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