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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頁

 

  她慘然一笑,轉身衝出了帳篷。

  「千歲——」

  「讓她去。」霍桑緊緊擁住宮千水,心中無限唏噓。宮千歲去了才好,她做出這種事,蘭歡是絕對容不下她了,留在宮千水身邊只是徒增傷心而已,還不如遠遠逃去,死在那不知名的山野裡,也好過宮千水為她心傷。

  宮千水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她猛地推開了霍桑,喘息著起身。「她是我妹妹,無論做了怎樣的錯事也還是我妹妹!」

  「我是你的丈夫。」

  宮千水淒然一笑。「今生無緣,惟願來生……」

  霍桑卻是虎軀一震,雙眼烏沉沉地看著她。

  這意思是說她對他亦非無情?意思是說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原本他是打算這些事結束之後給她一紙和離書,放了她去,然而她卻說「惟願來生」?

  霍桑鐵臂一展,在她離去前將她緊緊箍回懷裡深深擁抱,沙啞地低語:「我不要來生,就今生吧。無論任何事,我都與你一起承擔便是。」

  小喜望了一眼躺在朝陽殿玉階上那聲息全無的儷影,不由得紅了眼眶。是小胡公子啊,是小胡公子。

  多少年來他在宮裡須臾不敢鬆懈,小心翼翼為殿下看守護持的小胡公子,無論如何都不讓俊帝近他的身;但他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貴重的小胡公子,如今竟了無聲息地躺在那裡。

  「殿下……」雖然蘭歡早已登基稱帝,但小喜總還是喜歡稱他為「殿下」;沒人的時候一定不稱他為皇上,而是殿下,他最最心愛的殿下。

  蘭歡慢慢放下手中的無垢,那劍如今是已經毀了,一口氣斬殺了百多人,無瑕的劍身上都砍出了裂痕。

  小喜嗚咽著,強忍滿心的悲痛。他何嘗不知道蘭歡如今什麼都聽不進了,他眼裡甚至沒有認出他的神情,他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遇神殺神、遇佛弒佛,六親不認了……可是他的心好痛。

  「殿下,小胡公子……小胡公子討厭血的。」他輕輕說著,靠近蘭歡,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讓他把劍放下。「小胡公子最是愛潔,這麼多血,他看了會不高興的。」

  她不高興又怎麼會讓他抱著呢?

  蘭歡木然的眼神動了動,終於鬆了手,任那名劍摔在地上,噹啷一聲斷成兩截。

  小喜奔出去喊叫了幾聲,讓宮內還留著的太監內侍都來幫忙,又忙著奔回來,用袍子輕輕擦拭他的手,哀慟得連嘴唇都在顫抖。

  蘭歡卻只是重新坐下來抱著胡真的屍首,像是失了神,像是滿殿的屍山血海都與他無關,像是這整個世間也與他無關。

  他不知道自己還是哭了,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雨水似地落在呼延真的臉上。整顆心碎成了粉末,三魂七魄都隨著呼延真而去,身體卻還是有著自己的意識,知道要哭,知道用淚水來洗滌傷口。

  「殿下……」小喜哭得不能自已,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跟著流淚。這世上若真有人能知蘭歡對呼延真的心,除了他,又還能有誰?

  呼延真睜開眼睛時所見便是這樣一幅景象,是沒有了三魂七魄卻還能流淚的蘭歡,他那木然死絕的模樣教她哀慟欲恆,知道他定會傷心,但哪裡知道卻是這樣一副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去的模樣。

  她身上還痛得很,說不出話來,費盡了力氣也只能微微抬起手撫上他的臉。

  蘭歡低頭凝視著她,突然唇瓣微微一勾,淒然地笑了起來。瞧,他終於還是瘋了,連幻覺都生出來了。

  但這幻覺卻是如此生動,看那清澈靈動的眼眉,看那眸子裡的瑩瑩水光,就算是幻覺他也甘之如飴,只盼這幻覺永遠都不要離去,只盼自己一生一世這樣瘋下去,千萬不要醒過來。

  再一次醒過來,她已經躺在城南的御史大夫府。天色微亮,屋外卻還安安靜靜的,彷彿夢中。

  呼延真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望著四周熟悉無比的擺設。自己分明是躺在少時的屋子裡,但這怎麼可能?莫說御史大夫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大火吞噬,幾個月前這裡還被南都仙城派的人買下來,拆個一乾二淨,連片破瓦都沒留下。

  難道過去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會不會她現在起身,走出門去,娘親還好好地躺在床上,含笑看著她?

  她蹙起眉,將自己的手拿出來看,分明是已經長大的、小胡公子的手,不是當年十一、二歲的,呼延真那胖胖的手。

  驀地,一雙大掌握住了她的柔荑,那手溫暖無比,依戀地摩挲著她。

  呼延真略略艱難地回頭,毫不意外地看進蘭歡那黑黝黝的眼裡。

  他看起來一下子樵悴了好多,臉色焦黃,鬍渣都冒出來了,而且……而且他為什麼會躺在她的床上?

  「噓。」看出她的震驚,蘭歡低笑一聲,用力將她擁入懷,聲音低啞乾澀:「讓我留下……不然我會死的,分分都要進來確認你還在不在,累也累死我了。」

  他話裡的酸澀恐懼讓呼延真啞然。她知道,這次真是嚇壞了他,腦海裡浮現當時他那死絕的眼神,心不由得一軟,只得輕輕地嗯了一聲。

  蘭歡縮緊了雙臂,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呼延真深深歎息一聲,難得乖巧地依偎著他。「我在呢,永遠都在。」往後不管是什麼樣的身份,她總是會在的。雖然爹爹一定會對她的決定很生氣,但恐怕躲不得肯定得不孝一回了。

  「這是保證?」

  呼延真微微地笑了。一旦打定主意,心頭便寬鬆了,靠在他結實的身子上,覺得無比安心自在。「是啊,保證……」

  她睡著了,畢竟失血太多,身子骨還很虛弱,話還沒說完便又沉沉睡去。

  他低頭,凝視著懷裡呼延真那羸弱蒼白的容顏,終於得到她的保證卻覺得不夠,永遠都不夠。

  不管是怎樣的萬一,可能只要稍微有點苗頭都得立即掐熄殲滅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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