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燦好人做到底,處理好戶籍事宜後還幫著買下厚棺及馬車。
關宥善堅持把娘親葬在京城,理由?不知!別看他年紀小,行事卻是自有主張,和他姊姊一個樣,滿腦子主意。
這日天氣晴朗,宜出門,侯一燦領著關家三人到蘇裴禮的學堂裡告別。
見著蘇裴禮,三人並肩站立,關宥善雙手高舉,把幾張地契呈上,那是徐家大宅以及母親置辦的三十畝田地。
蘇裴禮猶豫,對旁人而言,這是份相當豐厚的禮物,但對蘇家來說微不足道,重點是收下這份禮,勢必與徐家交惡。
他和徐國儒並無深交,雖說兩人都是舉子,卻不是在同一個層級上,但終歸是鄉親一場,他不想把事做絕。
「娘一向樂善好施,濟州有多少貧戶都受過娘的濟助,這些就當是娘捐的,用來擴建學堂也好,賣掉土地,資助更多貧童進學也行,總是為濟州盡一點棉薄之力。」關宥慈道。
當今皇上勤政,百姓富足,肚子吃飽,就有多餘的心思想其它的。
哪個父母不盼望孩子光宗耀祖?在衣食富足之餘,越來越多的百姓希望孩子向學,於是各地的書院紛紛開設,而教出三個少年進士的蘇裴禮自然是家長心之所向。
關宥慈的話說得蘇裴禮心動,書院確實早已人滿為患。
「我收下後,你們的父親弟妹怎麼辦?」
蘇裴禮的問話讓兩人一時語塞。
沒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兒女,長輩錯得再大,晚輩也只有受著的分,但是……關宥慈不服,她撩開瀏海,露出額頭的紗布。
德言容功,身為女子,容貌何其重要,為錢財毀去女兒容貌的男人,還能稱做父親嗎?
她尚未開口,蘇裴禮已然知錯,但她還是要表明態度,「徐老爺親口對侯公子表明我們不是他的親生子,恨不得滴血認親,早點把我們送進牢獄,試問,父不慈,子何孝?」
蘇裴禮喟然,小丫頭沒說錯,所謂父親,會捨身喂虎,為孩子擋災避難,怎能為求活命,親手將孩送入虎口?他收下契書,誠心認錯,「是老夫迂腐了,待新學堂建好,老夫將為關夫人立身塑像,讓就學的莘莘學子感念關夫人的恩德。」
聞言,關宥慈、關宥善鼻酸,母親從未想過名利之爭,豈知身後他們這番舉動能為母親爭得薄名,兩人攜手跪下,關宥默見狀也跟著跪下,三人叩首。
關宥善真誠地道:「弟子感激先生為母親揚善名,感激先生為弟子啟蒙,感激先生對弟子的指導及所做一切,大恩無以回報,唯待他日功名加身,為先生爭光。」
「好好,快起來,你們都是好孩子,往後出門在外要相持相助,知否?」蘇裴禮動容,這樣的孩子,怎會遭遇這樣的父親?
「是。」三人齊聲應和。
關宥慈看看哥哥,再看看弟弟,有家人支持,她的每一步,必定走得穩、走得堅定。
「宥默,你年紀最大,看事周全,弟弟妹妹全仗你了。」蘇裴禮叮嚀道。
關宥默點點頭,眼神透出堅毅。
「宥善,你要記得拿著老夫的名帖去找柳夫子,他頗有幾分能耐,你若能拜在他名下,是你的福氣。」
柳夫子雖然有幾分勢利,但他那雙眼睛看人比誰都精準,能被他挑中,必是上上之才,他定將傾盡全力教導,好在科考中奪魁,雖然他的目的是替他的寒舍書院打響名號,招牌越亮,學費可以收得越嚇人,但能被他看上,悉心教導,對關宥善是好事一樁。
「宥善會的。」
「很好,老夫就在這裡等著,等你們兄妹功成名就,共飲一杯。」
三人深深一揖,這才告辭。
侯一燦領著幾人,一起離開濟州。
兩日後,一行人在皖縣分手,侯一燦要繼續往北,前往收購的最後一站,關宥慈兄妹要往南,朝京城方向走。
臨別在即,關宥慈對侯一燦鄭重地說道:「我會依約前往同文齋。」
看她板著小臉,侯一燦忍不住好笑,多大的孩子,人生有必要搞得這麼嚴肅嗎?「行啦,我知道你會去,不必老是掛在嘴邊,深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似的。」說完,他抬手朝她的臉伸去。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關宥慈下意識退後,關宥默搶上前,一把將她護在身後。
「緊張什麼,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傷。」侯一燦說著,身子一閃,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麼做到的,轉眼間,他又來到關宥慈面前,他伸手撩開她的瀏海,白色紗布上已經不見血跡。
這丫頭真倔強,那天血都快流滿整張小臉了,她還不哭不鬧,一心護著弟弟。
夫說,傷口太深,怕是要留下疤痕,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若是額頭留下疤,豈不可惜?好吧好吧,誰讓他是賣化妝品起家的,讓女人變美是他的終生職志。
侯一燦從懷裡掏出一瓶玉肌霜遞給她。「這是太醫開的藥,記得每日早晚擦一次,不想變醜的話,認真一點。」
關宥慈定眼望著他,不接手。
「怎麼,怕我下毒?」看她一副防狼防狗防壞胚的表情,侯一燦實在很悶。「放心,我不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
「我養好傷,對你有什麼好處?」她馬上反問。
防備心這麼重?談買賣時還不會啊,怎麼才幾天,心思就深了?她遇到什麼事,讓她對人處處不信任?他望著她,企圖要找到什麼似的。
他知道,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難,人都是在磨難中學著長大,這些日子,她吞下太多的苦了。
其實關宥慈是不是吃苦,與他無關,再往深裡說,兩人之間不過是交易、是僱傭關係,多關心她幾分,只因為他是視覺系男人,喜歡看俊男美女。
她不是他的責任,他不需要承擔她什麼,接不接受他的好心,她可以隨意,而他可以不在意,只是……
她繃得死緊的小臉,她快打結的眉頭,她凝重的表情都在告訴他,她緊張、她害怕,她在防備著她無法防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