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若是喜歡其它書籍,只能托家中兄弟幫忙帶,終究不是親自挑選,帶回來的書不見得能符合心意,有這樣一處可以自在選書地方,會令不少女子開心吧。
侯一燦能想到這個法子,確實很有能耐。
「請教楊掌櫃,在同文齋裡,女客和男客相較,購買量相差多少?」
聞言,楊掌櫃的眉毛不自覺微揚,這丫頭不簡單,一開口就直指問題中心,主子瞧上眼的人,果然有幾分本事。
當初辟出這間雅室時,主子給的第一道命令是分帳,把男女客購買的書冊做登錄,並且分開結算帳目,開始的第一年,知道同文齋有雅室的人不多,並未發現有太大的差別。
第二年,主子連辦幾場書會,請女夫子講書說經,之後女客買書的量連年上升,去年同文齋在男客、女客身上賺得的銀子已經相差無幾。
別輕看這個,要曉得女子買書、看書純為興趣,和男子需要參加科考、進學有大差異。
他回道:「約各佔五成。」
關宥慈揚眉,這麼多?「她們多數選擇哪一類別的書?」
又問到重點了,楊掌櫃的下巴朝她手中的目錄努了努,「關姑娘要不要猜猜?」
關宥慈認真地從第一行看到最後一行,半晌後,她有些猶豫地指向《開到荼蘼花事了》、《海棠三世》這類的風月小說,臉兒微紅,低眉輕問,「是這一類的書嗎?」
不只她,關宥默、關宥善也微微紅了臉,有些彆扭地別過頭去。
楊掌櫃想鼓掌了,這丫頭才多大年歲,居然連這都想到了。「姑娘為什麼猜這個?」
關宥慈暗罵自己一聲,害羞什麼?往後要在這裡做事的,難道女客詢問,她也要扭扭捏捏?於是她深呼吸一口氣,回道:「女子並不能光明正大看這類書冊,更別說朋友之間相互借閱,想看的話只能私下買回家,不能流通,只能收藏,賣的量自然大了。」
「說得好,我終於明白主子爺為何如此看重姑娘了。」
看重?關宥慈一頭霧水,她什麼時候被看重了?
她不知道,楊掌櫃卻清楚得很,訓練人的事,一向由岳鋒負責,主子才不管這些閒雜小事,可這回竟親自寫信,諄諄囑咐,讓他手把手好生教導。
要知道,他打了一輩子算盤,自詡是京中掌櫃第一把交椅,可是被主子網羅門下後,主子親手教導作帳、算學的本事,他這才重新開了眼界,勤練幾年,現在他敢自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即便岳鋒那裡需要算學師父,他也不會親自出馬,頂多派幾個徒子徒孫了事,可主子現在竟然把人送到自己跟前,指定他親自教導,他原本還懷疑主子怎麼一時糊塗了,原來啊……這丫頭將來定有大造化。
「楊掌櫃?」
聽到輕喚,楊掌櫃才發現自己出神了,他輕咳一聲,說道:「這個月,我會先教你看帳,有空你把隔壁的書全看過一遍,等你讀熟了,就由你來向女客介紹書冊,行不?」
「可以。」
「好,我帶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同文齋後面有一幢兩層樓房,共六個房間,每個房間佔地頗大,一旁搭建一間獨立廚房,樓下的房間都用來當倉庫,堆滿書籍貨品。
「樓上左邊兩間是孫叔、孫嬸的起居處,他們負責整理看守書齋以及做飯,你就住最右邊那間,我同孫嬸打過招呼,往後你和他們一起吃飯,要出門的話跟孫叔說一聲,他會給你安排馬車。」
「是。」
楊掌櫃又道:「咱們這裡進書量多,主子配了輛馬車,出出入入方便得多,我和夥計李想、李念、李夢都不住在這裡,鋪子打烊後會各自回家,你有事的話就找孫叔、孫靖。」
「我知道。」
「那你先上去把房間整理整理,今天不必上工,和你兄弟多聚聚吧。」
「多謝楊掌櫃。」三人異口同聲地道。
送走楊掌櫃,和孫叔、孫嬸打過招呼後,上樓看房間,關宥默二話不說,挽起衣袖,轉身到樓下打水,關宥善也沒閒著,拿起抹布到處擦擦整整。
關宥慈沒有阻止,因為她明白,這是他們對她的心疼和不捨。
過了今天,他們三人就要分開了,過了今天,她就是別人家的下人,過了今天,她的事再不是他們三人說了算。
看著兩人忙碌的背影,關宥慈的心微微發酸,卻揚眉淺笑,她應該開心的,至少她有人疼,至少這天地間還有在乎自己的親人。 這一刻,她突然有了力氣,確定自己能夠抬頭挺胸,做出傲人的成績。
十五天可以做什麼事?
消極的人,恐怕連混個眼熟都辦不到,但關宥慈辦到了。
她和同文齋上下都處得極好,連好奇心被挑起的岳鋒,跑過一趟同文齋後,也寫信告訴侯一燦——
這丫頭有本事,好生栽培,定然可以成為左右手。
在短短幾天內,關宥慈展現了超強的學習能力和企圖心,她不排斥阿拉伯數字,她一天打三個時辰算盤,她不是在看書,而是在啃書。
她清楚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她日熬夜熬,先把書目上的簡介背熟,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能站在女客面前熟練地介紹書冊。
楊掌櫃來信說他畫了圖,告訴關宥慈九九乘法的意義,那丫頭居然不相信,取來紙筆,畫了滿紙的圈圈,一個一個慢慢數,確定一個二、兩個二……九個九的數量,和乘法表上寫的一樣,才肯花精神背,然後只花了三天時間她就背起來了。
楊掌櫃說李想佩服得不得了,當初李想還是楊掌櫃親自挑中的徒弟,他花了近月才背熟。
楊掌櫃的信裡還說,不光關宥慈,她那兩個兄弟也不是簡單人物,今年柳夫子只收三名學子親自教授,他們就占走兩個名額,消息傳來的那一天,關宥慈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很開心吧?肯定是,她一直盼著兩兄弟成材,是為著賭一口氣,給徐國儒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