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比起別的將軍夫人更倒霉,老公、兒子走同業同行,別人拜觀音求平安,她得求閻王手下留情,地獄缺人才時,能不能給她留一個。
因此老爹氣他不承父志,一見面就罵他孽子,但娘卻疼死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幸好他是有理想、有志向的穿越人,否則肯定會被寵成一個賈寶玉。
微微一笑,突地,那個男人的面容竄進侯一燦的腦海中。
昨天,他又在御書房遇見那個叫阿睿的年輕男人,他確定對方並非官身,不是皇上的遠房親戚,可是這樣的他,面對皇上的態度不卑不亢,說起話來像在聊家常。
他自己是穿越人士,不把皇權看在眼裡,理所當然,可是那個阿睿呢?難道也來自二十一世紀?
關宥慈再次拉開車簾子,滿心的迫不及待。
侯一燦的手往前伸,摸摸她的頭。
她習慣了,懶得躲,既然他的喜好改不了,她只好提升自己的容忍度,誰讓他是主子爺,她是小奴婢,除了認命還是得認命。
「別老皺眉頭,老得快。」
「像爺這樣,老吊著一張笑臉,就能永保青春?」關宥慈反問。
「至少人緣好啊!」瞧,上上下下誰不把他捧得高高的?除了喜歡把孽子當作他的暱稱的老爹之外,光用一張笑就換得人心無數,太划算。
「我的人緣也不差,袁尚書家的姑娘可喜歡我了。」
這倒是大實話,有不少女客是奔著她去的,看著節節高漲的業績,他認為有必要開一家只供女客上門的書鋪子。
「你的第二本書已經完成,自己覺得滿意嗎?」
關宥慈想了想,回道:「下一本我會寫得更好。」
不錯啊,有志氣!侯一燦的眼底閃過讚賞。「我想問,為什麼書裡的寡婦不能再嫁?」
「世人皆重貞節……」
「別跟我談忠孝節義,如果讀者想看那些,直接買一本《烈婦傳》回去就好了。你筆下的李華娘,未成親先守寡,如果我是讀者,與其看她如何辛苦照顧小姑、小叔長大,成全小姑和成君平的愛情,我更希望能夠看到李華娘獨立自強,從一個只能做女紅的寡婦變成繡娘,開繡莊,成全小姑的同時也成全自己。」
見自己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緩和了她等待的緊張焦慮,他微微勾起唇。
「這種事……不太可能發生。」
「如果你只想寫身邊隨時會發生的事,讀者為什麼要看你的書
「找幾個三姑六婆,在耳邊說說左右街坊的閒事就成了。」
關宥慈認真思考他的話,過了一會兒,反問道:「讀者想要看什麼?」
「看書和旅遊一樣,都是人們在有餘裕時,想接觸更多新鮮的、有趣的、不曾見識過的事物,或許娛樂、或許充實自己,如果你的故事一成不變,都是一男一女經歷偶遇、相處、心悅、結成連理……也許你細膩的文筆、對女性心思深刻的描述可以短暫吸引讀者,但長久下來,會讓讀者厭膩。」
她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點點頭。
「我說過的幾個故事,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個?」
「烏盆記。」
「你相信一個烏盆會說話,為自己喊冤嗎?」見她搖頭,他又問「那你最喜歡的故事是哪一個?」
「聶小倩。」
侯一燦不禁莞爾,不管什麼時代的女人,對愛情都情有獨鍾。
他跟她講了很多鬼故事,喜歡她又害怕又想聽的可愛模樣,更喜歡把她拽進懷裡,拍胸保證,「甭怕,爺的陽氣足,有爺在,妖魔鬼怪不敢來。」
他喜歡罩著她的感覺。
「人鬼相戀,你見過嗎?」
「沒。」
爺說的對,不可能發生的故事,卻在她腦海裡盤盤旋旋若干日,若她的書也能帶給讀者這種感受,一定會更受喜愛吧?
初見侯一燦,覺得他是個長得有模有樣的紈褲?,他買下她的鋪子時,她覺得他是個有錢的紈褲;他向他們姊弟伸出援手時,她覺得他是個好心的紈褲。
無論如何,在她心底,他始終是個紈褲,即使備受信賴。
進京後,知道他不依賴家世,獨自建立龐大商隊,成為大周朝數一數二的皇商,這份能耐,天下有誰比得上?
她無法不崇拜他,不管是他的學識、閱歷或見解,都非凡人能及,於是她越來渴望接近他、學習他,希望能成為像他那樣的人物。
「想要寫出一部好作品,努力之外,你需要更多的想像力。」
「好。」
她一臉受教的態度,讓他很得意。
這時,安溪的聲音在車外響起,「稟主子爺,關大少爺、二少爺都榜上有名,大少爺考中案首,二少爺考了第七十八名。」
都中了!關宥慈一喜,猛然拉開車簾,發現大哥和弟弟就在外頭,揚眉衝著她笑,她急忙跳下車,差點兒扭了腳,幸好侯一燦實時扶她一把。
「大哥、善善,你們都考中了!」她跑上前,抓住兩人的衣袖。
「意料之中,不是說了別擔心的嗎?幹麼跑來這裡?」關宥默看著她,溫柔地笑著。
「姊,對不住,我考得不好。」關宥善撓撓頭,面上有些羞赧。
「有什麼關係?能取得鄉試的資格才是重點。」關宥慈望向關宥默,這個哥哥真是認對了,他總是不斷帶來新驚喜。「大哥,你真厲害!」
關宥默被誇得害羞,摸摸關宥善的頭說:「這次不是善善的錯,是大哥疏忽了,往後每天早起一個時辰,和大哥一起練武。」
他看著兩人,心想著,人的際遇很奇妙,那年他怨慰憤恨,他不想承擔恩仇,不想回到京城,他甚至想,死了就好,可是他被夫人從閻王殿里拉了回來,有一度他甚至怨恨夫人為什麼不讓自己死去?
可是他充滿抱怨的眼神沒把夫人嚇走,反倒換來夫人更多的溫柔,夫人是這麼跟他說的——
「你以為自己是天地間最不幸的人嗎?不是的,每個人有各自的不幸,只看你願意用什麼態度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