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她的腦海裡突然有個想法。她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眸底浮現一絲遭人背叛的痛苦。
「跟你姊姊有關,對不對?」
鍾湄琪睇著對方,靜默無語。一旦產生了同情,之後便再難拿出狠勁。
想了想,她收回自己的手,歎了聲,「有機會的話,我建議你翻翻他的抽屜、衣櫃、皮夾……或是查看他電腦裡的照片,我想你會找到『具體』的答案。」
語畢,她站起身,拎了提包就要走人。
掉頭離去前,她猶豫了幾秒,又道:「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就這樣,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她旋身走出了店外,留下被炸得體無完膚的楊郁嫻。
楊郁嫻呆然地盯著桌上的那疊文件,那是為了七夕情人節而準備的特別企劃。
得趕緊整理出一個版本,下午開會的時候要正式提出來討論——她腦袋裡這麼告訴自己。
然而,在她心慌地翻了幾頁之後,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已經無法回到這份該死的文件上了。
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
她的腦袋裡只剩下這句話。就像跳了針的唱盤,不斷、不斷地一再重播,揮之不去。
楊郁嫻的弟弟在彰化田尾一帶開了家民宿。規模不大,和老婆一同經營,恰恰好忙得過來。
雖然生意不至於讓他們賺大錢,但是日子倒也不算太差。
今天風和日麗,適合出遊,然而楊郁嫻眉間的那股陰鬱卻仍然沒有散去。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李霆慎忍不住瞄了眼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無法形容橫在彼此之間的那股詭譎氣氛是什麼。
她其實沒什麼太明顯的異狀,只不過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他一直在等她主動找他傾訴,然而兩個星期過去,她仍然不動聲色。於是他考慮了幾秒,決定打破這個僵局。
「你最近怎麼了嗎?」
聽見他的聲音,楊郁嫻回過神,目光自窗外的景色收回。她扭頭,帶著笑意看了李霆慎一眼,「嗯?有嗎?我哪有怎麼樣?」
「你從兩個禮拜前就開始這樣子了。」他微揚唇,露出一絲溫和的笑。
「哪樣子?」
「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呆了幾秒,噗哧笑出,「哪是什麼心事重重……我只是一直在想著,七夕特別節目到底要弄什麼新花樣而已。沒什麼啦!」
聞言,李霆慎靜靜的,心裡有疑慮,但仍是選擇相信。
他不再追問。
一路上,兩個人保持著沉默,各懷心事。她心裡一直懸著鍾湄琪告訴她的那些話,卻遲遲沒有勇氣與他對質;他則是以為她只是專注在工作上的發想,於是也不好打斷她的思緒。
抵達目的地,眼前是一家叫作「夏阮」的民宿。
「好特別的名字。」
下了車,李霆慎抬頭望著那塊古色古香的招牌,禁不住好奇地問:「這名字是誰取的?」
「我弟的老婆。」楊郁嫻也隨著下車,帶上車門,笑著侃侃道起:「她是讀國樂系的。這裡剛蓋好、還沒對外營業的時候,正好是夏天,常常會突來一陣午後雷雨。有一次,她忙累了,坐在前廊發呆看雨,突然覺得雨滴打在屋簷上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一種叫作『阮鹹』的樂器。所以她靈機一動,就把民宿取名為夏阮。」
他點了點頭,側頭想了想,又問:「什麼是阮鹹?」
她笑了。「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其實就是月琴或琵琶啦,只是別名叫阮鹹而已。」
「原來如此。我懂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突然——
「郁嫻?!」一聲叫喚。
兩人順著聲音來處望去,那是一個曬得黝黑、身材精壯的年輕男人。他扛著一些園藝器具,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李霆慎猜想,這應該就是楊郁嫻的弟弟吧?
「明彥!」
果然,只見她驚叫出聲,喜不自勝地快步上前,給了弟弟一個大擁抱,「唉呀,好久不見,你真是愈來愈像農夫了。」
「敢說我?」楊明彥退開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姊姊,「你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變得這麼——」
他其實是被她那身名媛打扮給震住。
他注意到姊姊把她那頭原本狂野放浪的大卷髮給燙直了,穿著一身與她個性超不相稱的淑女套裝,頸上掛著一串別緻的墜鏈,手上還提著一隻光看LOGO就知道有多貴的名牌包。
「怎樣?我變得怎樣?」楊郁嫻瞇起眼,惡狠狠地睨著對方,暗示他說話小心。
「呃……好啦,漂亮,行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笑了,然後拉著弟弟來到李霆慎的面前,介紹道:「他是李霆慎,我男朋友;這個呢,是我弟,他叫明彥。」
見了這個男人,楊明彥突然理解姊姊那身裝扮是怎麼回事了。
「你好。」
李霆慎率先探出手,卻在彼此握了握手之後,瞬間就能明白——這個弟弟並不滿意他。
他幾乎是立刻被隔擋在這個家庭的圈圈外。
「你們怎麼認識的?」
稍晚,姊弟倆來到後院的小型溫室裡,楊明彥終於逮到機會,切入了這個看似輕鬆、實際卻嚴肅的話題。
李霆慎則留在客廳,發揮他交際應酬的專長,和一群不認識的賓客聊得熱絡愉快。
「他是我上司。」楊郁嫻答道,在溫室裡繞了一圈,看著他們夫妻倆親手種植的花草、蔬菜,「怎麼?你不喜歡他?」
沒辦法,明彥所散發出來的敵意毫不遮掩,晚上用餐時,更是明槍暗箭齊發,害大家一頓飯吃得膽顫心驚。
「對,我不喜歡他。」
如此直白的反應,讓楊郁嫻忍不住笑了聲,「你是忌妒他帥還是羨慕他有錢?你根本還不認識他吧?」
楊明彥深呼吸一口氣,道:「你真的照過鏡子,仔細看過你現在的模樣嗎?」
「我知道自己身上穿著什麼。」她睨了他一眼。
「因為他喜歡你穿這樣,所以你就打扮成他喜歡的樣子吧?」楊明彥冷笑了笑,嘲諷道:「楊郁嫻,你什麼時候開始會迎合男人的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