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弟弟那副難為情的樣子,楊郁嫻又感動又忍不住想取笑他。
她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道:「幹麼呀?都老大不小了,還演什麼偶像劇?你忘了我是靠哪一行吃飯的嗎?這麼愛演?你還早的咧!」
「你這女人——」他抬起頭來,耳根熱,就要反駁。
紗門卻在這時候被推了開來。
是陳薇雯。
楊明彥愣了愣,以為是餅乾烤好了,他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她,「噫?十五分鐘了嗎?」
「不是……」陳薇雯露出一抹有些詭異的神色。
他終於察覺有異,「怎麼了?」
「那個,」她比手畫腳了一下子,「外面有個人要找大姊……」
「啊?」楊明彥皺了眉頭,「該不會又是那個姓李的吧?」
聽見關鍵字,楊郁嫻差點弄掉了杯子。她咳了聲,故作鎮定道:「請他回去吧。」
「可是他很堅持,而且他帶了很多東西來——」
「就算他扛黃金來我們也不屑!」楊明彥更氣憤了,簡直狗眼看人低嘛!以為帶禮物來就可以進門?
陳薇雯苦笑了笑,道:「吼,不是你想的那種『東西』啦……」
兩姊弟一頓。
「不然是什麼?」他追問著。
「你來看不就知道了嗎?」
原來,陳薇雯口中的「東西」,是一大疊的相本。
那就是李霆慎所謂的證據。
他們一夥人來到民宿的交誼廳,這兒通常是專門提供給客人們泡茶、聊天、看電視或看報紙之用。
帶他來這兒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楊明彥不願當他是自己人。
李霆慎把東西擱下,抬起頭來看了那對夫妻一眼,道:「請給我們一點空間好嗎?」
「我怎麼可能讓我姊——」
話未說完,陳薇雯立刻勾了他的手就往門外拖,「你閉嘴啦,人家情侶吵架你插什麼花?要是壞了人家姻緣,你燒八輩子香都賠不起!」
「我壞人家姻緣?我這是斬他們孽緣好不好?!」
夫妻倆就這麼吵吵鬧鬧走遠了。
留下李霆慎和楊郁嫻,兩個人獨處在一個室內,尷尬了好一會兒。半晌,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些,就是你說的證明?」
他沒急著解釋,逕自坐了下來,抽出其中幾本相簿,做著像是排序的動作,然後道:「這是第一本,你自己慢慢看吧。看完之後,你如果還是認為我愛你是因為你長得像她,那我無話可說。」
語畢,他將第一本遞上。
她盯著他手中的相簿,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總算願意接過手,然後挑個了與他呈現對角線、距離最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翻開第一張,照片裡的他和鍾湄芳都還很年輕,似乎是大學生的樣子。
那時的鍾湄芳留著齊肩短髮,清秀可人,臉上的笑容自信而燦爛,兩人看起來郎才女貌,彷彿從那時候就是天生的一對。
再翻看十幾張之後,大概是大三、大四了吧?她的頭髮長了,換了造型。她燙了發,也染了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茱麗亞,羅伯茲的招牌紅卷髮。
當然,她還是那麼的美麗。
楊郁嫻突然苦笑了下,她的確是天真過了頭,怎麼會以為自己能夠像她呢?這簡直就是公主與平民的雲泥之別,哪是她說模仿就可以仿得來的?
換了一本,他們畢了業、出了社會。
一張又一張的出遊照,在烈陽底下的、在夕陽底下的、在營火前的、在沙灘上的……
不自覺地,楊郁嫻胸口一緊,原來他們一同走過那麼多地方。
她可不想細細品味,於是草草翻過,又換了一本,這回拿到的比較靜態。
照片裡的鍾湄芳出現在各式各樣的宴會、聚會裡,她一改先前的狂放作風,每一張照片裡的她,都是如此高貴、典雅,若不是這疊照片來自李霆慎的手中,楊郁嫻幾乎就要懷疑有第二個人長得像鍾湄芳了。
半晌,她翻完了,穩穩地將照片擱回桌面上。
她沒吭聲,沒表態,沒反應。
事實上,她已經深刻體會到「你一點也不像鍾湄芳」的這個事實,然而,第二個問題卻接踵而來——她開始懷疑了,他的前未婚妻是如此優秀,她怎麼能跟這樣的對手匹敵?更遑論這位情敵已經成仙、神格化了,她就是拚到頭破血流也贏不了,不是嗎?
當初醒來時,她就是領悟到這個事實,才決定要斬斷這份感情的,不是嗎?
須臾,她起身,斷然送客。
「你走吧。」
他抬起頭,不敢相信她竟是如此反應,「就這樣?你要的證明,我帶來了,而你卻只是叫我走?」
她環抱著胸,抿著嘴唇不發一語,不予置評的立場再明顯不過。
楊郁嫻的反應幾乎是將他撕成了一片片,無情地丟在腳下踩碎。他呆愣了一陣,最後忿忿地起身拂袖走人。
他並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欸,你的照片——」她伸手,出聲提醒了他一句。
「燒了吧。」他卻連頭也沒回,在門邊停住腳,只是稍稍側了身,道:「你以為我將來看到那些照片,會想起誰?」
靜了兩秒,他喉頭一緊,艱澀地道:「是你,楊郁嫻,不會是別人。」
說完,他一秒也沒多留,直接走出了「夏阮」。
雨勢和來時一樣猛烈,他沒打傘,也不在乎被雨淋得多狼狽,滿腔的情緒幾乎衝破他的胸口,卻苦無發洩的隙縫。
鍾湄芳的記憶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道包了膿的傷口,他不曾主動向人提起,別人也都識相地不在他面前提起。
可是為了她,他就像是親手剖開自己的心臟,不怕痛,不怕苦,就只為了證明他的心裡只有她。
然而剛才他瞬間明白了,根本不是什麼證不證明的問題,事實是——她不愛他了,不管他犯過什麼錯、不論他有多麼後悔,她都已經不在乎他了。
借口,一切都只是借口!
他杵在車門旁,任雨水淋了他一身。突然,無技可施的情緒就像是潰堤了一般,他舉臂,瘋了似地捶打著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