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能不將你的事放在心上。」柯倩妮神情楚楚地抓住他的手。「阿照,你已經討厭我了嗎?」
「不,我從來也沒有討厭過你。」楊照委婉的抽開手。
「那為什麼?」柯倩妮追問。指著晝,有些幽怨:「因為她嗎?」
楊照咬著牙,不說話。
柯倩妮靠近他,神采是那麼黯淡,教人可憐。「我一直很後悔,那時為什麼不放下一切跟你一起到意大利。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從前,有關你的一切,我都……
「別說了!」楊照粗聲打斷她。
「為什麼不讓我說?你在逃避什麼?」
楊照別過臉,背對著她。她又靠過去。
「還是你忘了?忘了我們的承諾,忘了我們曾經擁有的……」
「忘的人是你!」楊照大叫起來。那段傷痛還在,他不想撩起的。「你走!走!」
「阿照……」柯債妮像從前一樣溫柔地抱住他。「求求你不要對我那麼絕情,我永遠是你的債姊,你知道的,不是嗎?」
楊照不發一語地推開她。他那樣地愛過她。她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即使是現在,他的心裡還會為她跳動,但……有些什麼被破壞掉了,壞掉的從前如何再復原?
「阿照,求求你,回頭看看我。我還是你的倩姊啊,一點也沒變。我還是對你……」
「不要再說了!」楊照又大吼一聲。
柯情妮咬咬唇,眼淚凝眶。
「你不再愛我了嗎?阿照……」語氣那麼哀怨,那麼淒楚可憐。天地都要為她動搖。
楊照還是沒回頭。
「你走吧。」聲音都暗啞了。
柯倩妮表情淒楚欲絕,晶瑩的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掉得那麼怨,聲音顫抖著。
「我真的好寂寞,阿照……我只有你了……」
她絕望的轉身,移動著哀怨的腳步,背影是那麼無助可憐。楊照再也忍心不下,猛然回頭抓住她,將她拉入懷中,用力抱緊她。
「阿照!」柯倩妮緊抱住他,串串剔透的淚珠如雨下,沾濕他的衣襟。
這一幕,讓門外原是興高采烈的江曼光屏住了氣息,凝住了笑,默默地退開。
愛情的事為什麼總是那麼不巧呢?或者──太巧?它像計劃好了,走到了一個關頭,就有一些淬了毒的命運的箭頭,毫不留情地狠狠推入那沒有防備的赤裸心頭。
細雨紛飛,侵襲得她全身起顫抖。她雙手插在口袋裡,邊走邊吹著口哨,低著頭,躲避著無可奈何的雨絲。夜的街頭因為雨變得淒迷。不知不覺她哼起歌,哼起那首老式的西洋情歌──
就算你離我而去,我仍然會過得很好
只不過是會整夜哭泣
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別使我的棕色眼睛憂鬱……
她仰起頭,讓雨打在她臉上如淚流。
雨啊,請別使我的棕色眼睛憂鬱。
第八章
那杯咖啡從端上來已經過了十分鐘了,早已冷掉。江曼光靜靜看著坐在她對面的楊照。他連一口都沒有喝,只是頻頻看著表,時而瞪著前那杯咖啡。
「阿照,」她喊他。「你上次說的到意大利的事……阿照。」
「啊?什麼?」他頓了一下,回過神。「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是說意大利的事。」
楊照表情僵了一下,沉默一會,低著頭,迴避她的目光,說:「這件事,我也正想跟你談。我最近有些事,比較忙。時間上不是那麼充裕。我想,到意大利的事暫時先緩一緩,好嗎?」
「是嗎?」江曼先端起咖啡,慢慢啜了一口,朗聲笑說:「既然這樣,那也是沒辦法。事實上,我媽最近為了照顧小南,都提早離開,把店交給我,我負有重責大任,暫時也是走不開。我們就下次再去吧。」
聽她這麼說,楊照很快抬起頭,僵硬的表情融開,有種放心般勾起笑來。
「你放心了?」江曼先將臉湊向他,半惡作劇地裝了一個審問的表情。
「什麼嘛。」楊照楞一下,敲了敲她的額頭,一臉拿她沒辦法。「你別老是這麼頑皮,像孩子似的,偶爾也成熟一點。」
她衝他綻開笑,笑得瞇起眼。見他又低頭看表,燦爛的笑容萎縮了那麼一下,變形得有些牽強。
「你是不是有事?」她問。
「欸……」楊照歉然的說:「對不起。」
「沒關係。如果你有事就先走,不必陪我。」
「那麼,我就先走了。晚一點我再去找你。你會在你媽的咖啡店吧?」
「嗯,晚上我都會在。你記得要來喔,我等你。」
「我會去的。那我先走了。」楊照揮個手,順手取了帳單到櫃檯付帳。
他一離開,江曼光的笑容便褪掉,代而浮起一種黯然。她端起他遺留下的、始終未曾喝過的那杯咖啡,慢慢喝了一口。冷掉的黑咖啡只有一種蝕心的滋味。
好苦。
☆ ☆ ☆
「倩姊,你該回去了。」從美術館出來後,柯倩妮還要去看電影,不肯回家,楊照耐心地勸她,既無奈又對她放心不下。
他陪她逛了一下午的畫廊和美術館,談論著關於藝術的種種。他看她那麼開心,心裡也很歡喜。但他不能陪她這樣一直耗下去。
「倩姊,你應該回去了。」
柯債妮不聽,張開雙臂在紅磚道上嚷嚷地又笑又跳著。然後,面對著他,牽著他的手,倒退著走,一邊笑說:
「阿照,你看我們這樣是不是又回到過去了?」
楊照被她牽著,顯得很被動,反覆說:
「倩姊,你該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呢?你不要一直趕我回去。」柯倩妮滿心的不願意。夕陽照著,給她七分的顏色。
她轉頭過去,發出一聲讚歎:「好美。」回身拉住楊照,說:「我們去看夕陽。」
「倩姊。」楊照被她拉著,一再地不由自主。
他們登上城中的摩天樓。陽光雖然早已傾斜,仍耀眼得今人不能睜目;它從西邊放肆的灑來,照得遠處淡水河的瀲灩像一條湯金的光帶,讓他想起亞得裡亞海、想起暮光中的威尼斯、想起情定橋下的那個吻、想起柔情地抱著他哭泣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