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吃相實在驚人。好在屋裡除了她也沒有別人。她揩揩嘴,拍拍肚子,還是覺得很餓。但櫥櫃裡再也翻不出什麼東西了,沒辦法,她只好倒了一杯開水到客廳,遠離那融在空氣中,殘存的肉燥香氣。
喝光了滿滿一大杯將近六百cc的開水後,她覺得有些飽了,才撥了電話給程雪碧。電話響了好久,一直沒有人接,想來那屋子裡住的那三個玩樂女郎都不在。
「什麼嘛。」她翻眼瞪瞪話筒,掛了電話;想想,又拿起話筒,撥了另一個號碼,但沒等線路接通,她猶豫著又擱下了話筒。
看看時間,都快九點了。
「這時候應該在吧……」她起身走到窗前,撩開了窗簾。
窗外不知何時已落了一空淡淡的水煙,兩氣濛濛,暈著一層暖黃的燈火,晚暗的城市顯得有些淒迷。
她猶豫了一會,目光一轉,不意碰觸到靜靜棲息在書架上的機票,猛怔了一下想起那個有著一雙美麗憂鬱眼眸的男孩。
她輕輕摸了摸機票,一時間,心思有些亂如麻。約定的日子就是明天了,該如何是好?要去嗎?那又不算承諾,但他跟她約好的……該怎麼辦?
「唉。」她歎口氣。
自從和薛明輝分開,搬出席家自己一個人住以後,她就沒有再歎氣過。沒想到,這時候卻竟為了這樣小小一件事而亂了心波。這種感覺很久不曾有了,教她有些不知該如何。
「還是去店裡看看吧。」她甩個頭,把煩心的事甩開,隨便抓了一件薄外套,跟了一雙皮涼鞋便出門。這時候她母親應該還在吧?她實在不想回那個家。
☆ ☆ ☆
外頭下著那種毛毛綿綿的雨,看起來有點寒。距離有些遠,她伸手想招計程車,想想淋淋雨也好,身形一轉,沿著紅磚道走過去。一邊迎著涼涼的雨絲!一邊哼著西洋老式情歌「別使我的棕色眼睛憂鬱」,慵懶低沉,帶點「爵士」的味道。
像這樣飄著雨、有些冷清淒迷的時候,尤其是夜晚,獨自一個人時,她就會像這樣哼起這首帶點憂鬱哀美的情歌。一開始,情緒當然是無奈的,久了,就在無意識中變成了一種習慣。想想,她跟薛明輝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會有這種結果也在她意料中。但那時,每每在像下著這樣涼雨的夜晚,她撐著傘送薛明輝到車站後,回途一個人,伴著雨聲,便會低低唱起這首憂鬱的情歌。好些年了,沒想到這個習慣一直淡不掉,而始終的,那情歌也一直不曾有人聽見。
但這時候哼起這首歌,她竟不禁想起天橋上邂逅的那個不知名的男孩。他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深深的黑棕色,只是憂鬱了一些,鏤著感情的破洞,倒挺符合這首情歌的意境。
「意大利啊……」她拉緊外套,仍不防一些雨絲由脖頸侵入,涼透背脊。
也許,人生有這樣的意外,改變一下生活的秩序,對她來說是好的。她一個人在外頭生活、工作,不痛不癢的過了三年,可以想見的,未來也是大概要如此般不痛不癢的過許多年吧?有時,她想,她的人生約莫就這樣了──讀書、工作,認識某個人,談場平淡的戀愛──或者連戀愛的手續都省下來,然後結婚、生一堆孩子。可能的話,也許買了間房子,然後被、永遠也還不完的貸款壓死,被成堆的家事折磨成一個黃臉婆。就這樣-平平凡凡且庸庸碌碌的過一生。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生活還能有什麼轉折。她本來也一直很安分的,安於這種不痛不癢。只是一連幾天晴光大好,坐在十幾層樓高的辦公室內,一不小心,心情使那般浮動起來。落地玻璃牆外的世界是那般的遼闊;天際流雲一脈,閒閒的去來,不知打哪來的一股衝動,教她那般坐不住,她就那樣將工作辭了。辭掉工作當天,卻就遇見了那眼神憂鬱的男孩。巧合吧,雖說是意外。
對面的紅燈亮了。她停下腳步。她母親開的店,就在對街的巷子口。她抬頭看了看,招牌的霓虹亮著!柔黃的燈色溫和地裡著淺蔥的店名,靜謐地滲出慍煦的光。
一路走來,除了她!和兩三隻癩痢狗外,街上幾乎沒有其他的人影,連車輛也不多見。絲寒的兩,將夜的城市築構成冷清淒迷的世界。她朝左右望望,沒等綠燈亮起,快步走了過去,推開「香堤」的店門。
「曼光。」她母親看見是她,立即露出欣喜的笑臉。
江曼光微微笑了笑輕輕拍掉薄外套上的雨絲。許久不見,她美麗的母親還是那麼溫柔迷人,毫不因為歲月而顯一點老態。就像她的名字那般、永遠那麼溫純。
「怎麼都沒什麼人?」她脫掉外套,環顧店裡一眼。偌大的空間空蕩蕩的,只有角落靠窗的位實坐了一個男人。他側對著她們,跟前桌上擱了一杯似乎早已冷卻的咖啡,一旁攤放著一些文件。但他並沒有在讀那些文件,靜靜靠在椅子上手上拿著一個不知是什麼,像是小錦盒的東西,望著窗外的雨,像是在發呆。側面看起來有一些說不出的落寞。
「大概是因為下雨吧。」溫純純絲毫不以為意。看了冷清的店裡一眼。
輕淡的音樂在沉靜的空氣中飄浮,蕩漾著淡淡的情愁。角落的那個男人,動也不動窗外微雨,似乎就那般落了他一身絲絲的哀愁。
「不行哪。」溫純純微笑著。「還有客人在呀。就算是只有一個人,也是顧客,不能偷懶的。」
聽她這麼說,江曼光也不再說什麼了。她瞭解母親的脾性,總是那麼溫溫柔柔又體帖人。遇到這種潮濕的天氣,時而會有一些躲雨的顧客上門,店開著,也算是一種體帖。當初,席茂文就是在這樣一個兩天冒冒失失的闖進來,然後成了熟客,而後成為她母親現在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