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然是,我多半做有把握的事,詠南,也許我們會讓彼此失望,也許我們就此到達了彼岸,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多誘人的邀請,每一項危險的遊戲都具備這樣的說服力,就像她多年前從事過的極限運動,因為充滿了未知數,每邁出一步,危機四伏讓挑戰的快感倍增,促使人們加速揮霍旺盛的生命力。
那時太年輕,後來,她慢慢學會了保持無害的距離,去看待極富魅惑力的人事,包含佟寬。
感知到她的猶豫,他說:「不必回答,我不過是要你明白我的想法。」
果然,沒有承諾或應允,她說:「她們在等了。」她輕輕掙脫他懷抱,友善地看著他,眼裡充滿著瞭解的深意。
有趣的是,他並未感到失望,他很願意與她開啟一段這樣的關係。
遷居小鎮多年,林詠南從未涉足過景秀飯店,偶而和曉莊一幹好友上山健行,總是取道僻徑,居高觀望這座隱身綠海,外觀引人矚目的秀麗建築物。
她對觀光旅館沒有太大的好奇心,從前四處涉險探奇,幾乎都是隨意投宿當地民居或是簡陋的青年旅館,碰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意外狀況,幾個年輕人擠在休旅車上過夜也是常有的經驗。經費不足是必然條件,熾旺的探索心和證明自己的無畏無懼才是主因。唯有和母親同行出遊,她才有機會和知名飯店結緣。
今天因佟寬得以一窺堂奧,才領略了這家飯店得天獨厚的地利之便。
飯店為弧形山丘所擁,依山勢錯落而建,巧妙有致,前方面陽,腹地甚廣,大器地開闢出別家旅館無法媲美的相當面積的林園。林木栽植多年,早已蔚然成蔭,即使時值盛夏,林蔭幽涼,暑熱全消,周圍環繞著一片花團錦簇,迎風飄香。
漫步其間,飯店的美輪美奐未令她神往,反倒增添她的迷惑。住上這裡,誰還眷看其它美景?佟寬卻一再下山,與她一起在粗糙有餘的巷弄間徜游,他對她的好感來自何處?
用餐地點安排在戶外區,顯然因為佟寬之故,佔了相當好的觀景位置。她坐定後,不禁抬頭打量他。他一面指示著飯店服務員送菜細節,一面向一桌樂壞了的媽媽們耐心解說每道菜的意涵,表情真切,不似敷衍。他甚至取代了服務生的工作,替每位媽媽們斟上紅酒,善盡東主之誼,每斟上一杯,就聊上幾句,附贈迷人的微笑。他刻意未和林詠南比鄰而坐,彷彿她僅是賓客之一,不需特殊待遇。偶而兩人眼神相逢,他反而收斂了三分笑,多了不明意味,讓一直心神不定的她加倍傷神。
餐點當然精緻可口,山風送爽中即使不言語也愜意,縱然她不心生嚮往,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塊好地方。
討好她其實不須取悅她身邊的每個人,她根本不拘禮數,隨遇而安。但是佟寬卻這麼做了,而且操作游刃有餘。她想,若不是某種環境陶養所致,就是職場世故,難得的是做來優雅不勉強。她看在眼裡,漸漸沉默。
一桌女士們相繼用完餐,三三兩兩相偕離座,沿著長廊,興致勃勃奔赴設置在主建物後方的泡湯區,有默契地留下她和佟寬獨處。
吃完最後一道甜品,她抬起頭,與啜飲熱茶的他相視而笑。
紅酒令她憊懶,兩頰煽出了嫣紅,她以掌支頤,盯著酒杯尋思半晌,然後,以彼此聽得見的音量輕聲說著:「你相信嗎?我曾經害慘過一個人,那個人,是我深愛過的人。」
風徐緩吹來,拂亂她的長髮,遮蔽了她半截臉蛋,只露出一雙瑩瑩黑眸,那是一雙坦然無瑕的眼睛,正對他進行驚人的告白。
他靜默迎視,面無波動,數秒後開口:「所以呢?」
第5章(1)
「所以呢?」
這波瀾不興的反唇一問,倒讓林詠南愕愣不已,那呼之欲出的一椿心事,立刻又縮鯁在喉,不知從何啟齒。
「所以……」她兩手交握,指甲陷進掌肉裡,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所以,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唔……這點得由我來判斷吧。」他姿態仍然輕鬆,並未正襟端坐,只是認真地盯著她。
她有些氣餒,她從未規劃過兩人的關係至這一步,細說從頭更非她的意願,但若要取信於他,不揭露幾分事實勢必有如別腳借口。
她歎了口氣,慢慢說了,不允許自己帶太多情緒,語氣平板,簡單扼要。
「我學業是在巴西完成的,十四歲時,我母親帶著我到那裡投靠我父親,也算是在那裡長大的。」
他愣了一瞬,想起了鱷魚,恍然大悟。
有關她的原生家庭,她明顯急欲略過,三言兩語便交代完畢,進入正題。
「記得我和你提過,大學同學的大哥是開改裝車行的嗎?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他玩車,玩各種運動,所以我也跟著玩。」
對於男人也是混血兒的巧合她略而不提,在那個遙遠的城市,純粹的東方人不算多,她喜歡他,從大一那年認識以後開始,始終不渝。
「他大二就休學了,開起車行,搞得有聲有色,不為什麼,不過就是喜歡,家人強烈反對也不當回事。他像陽光,很耀眼,卻讓人不得不接近他。他什麼都懂,也什麼都不在乎。他喜歡笑,任何時候,在最困難,最低潮的時候也在笑,好像笑了那些煩惱就不再是煩惱,只是生活中的小調劑。」
這番重點式的形容不算細膩,卻幾筆生動地勾勒出那位不知名男人的形貌,佟寬幾乎可以想見男子的模樣,對於她的異性偏好,他得到了一點認知。
「他什麼都玩,每一項都玩得很專心,娛樂像工作。想像得到,車行佔據了他三分之二的生活。他改裝的跑車很強,是業界最優的,顧客的要求很少難倒他,有些賽車手只願意把車交給他。我喜歡看他在車行和一群夥伴們工作,他那雙手老是黑的,但他毫不介意,抓起我烤的麵包就放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