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急著去哪?」
「律師事務所,找那位章律師。」
林詠南消失前,章律師見過佟寬兩次,兩次都印象深刻。第一次佟寬當著他的面吻了林詠南,第二次佟寬陪著她來到事務所詢問官司細節,全程幾乎由他發言,問題尖銳又周延,身為律師的他數度難以招架,不由得起意敬而遠之。
沒料林詠南消失後,佟寬無端成了他的常客,每一次見面客套話不多,接下來的會面時間,他便被對方強大的意志力逼使,非說出林詠南的下落不可。
他氣勢不如佟寬,嘴巴可是一等一的緊,客戶的隱私只要交給他保證牢不可破。但兩個男人的冷場對峙不可能成為常態,毫無進展又充斥專業術語的對話只會激怒對方。絕非他過敏,有一次他甚至感覺到佟寬如炬的眸光射出隱隱殺意,他慢慢相信這個男人逐漸起意對他使用暴力,並且已進入縝密思考階段。
無計可施,他想盡辦法躲避對方的約見,讓對方撲空,但佟寬豈是省油的燈,一狀告到大老闆那裡去,自此見佟寬等於提頭來見,他只能痛苦地裝糊塗。
今天無約,佟寬神奇地直接在停車場逮著他,他氣得直跳腳。他才離開事務所五分鐘,想必是他的女助理見到迷人的佟寬後腦波運作立刻失常,忘了他的叮囑,透露了他的行蹤,事務所裡每位女助理都向他打聽過佟寬的事。
他歎口氣收起車鑰匙,對倚在車頭的男人僵硬地頷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舉手招呼:「嗨!佟先生。」
佟寬回以友善笑容,態度反常的輕鬆,從提包取出一份紙袋,遞交給他:「麻煩你,替我轉交給林詠南小姐,如果你有機會見到她或是知道她地址的話。」
他提心吊膽接過,勉為其難承應,「沒問題,『如果』有機會的話。」
佟寬冷哂,「最好不是『如果』,這東西非常重要,請盡快交給她,拖個一年半載會造成我的困擾,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空耗。還有,請她直接回復我,這裡面的隱私我不希望對外透露。」
這席話擺明了認定他知悉林詠南的現況,再否認就太不識相,再說停車場此時只有他和佟寬兩人,令對方不愉快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他不敢多說什麼,匆匆收下東西,打開駕駛座車門,屈身坐了進去。
他開動引擎,隨手將紙袋丟在副駕駛座上,紙袋沒有封緘,裡面的文件滑脫出來,掉落在腳踏墊上。他伸臂彎腰撿拾,瞥見了文件首頁有一行非常吸睛的粗黑印刷字體——「離婚協議書」。
林詠南何時結的婚?她竟守口如瓶這麼久?
他萬分錯愕,待昂起上身,看向車窗外面,佟寬已不見蹤影。
他比以前沉靜許多,微笑模糊,說出來的話簡短疏離,失去了、挑逗意味,全無弦外之音,連趣味性都付之闕如,如果當初她來往的是這樣的男人,她還會如此果斷為他解除婚約嗎?
佟寬離開陸原企業,乍然斷絕一切聯絡,所有的社交場合不再出現他的身影,他不響應她的電話、電郵,消失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威廉說項的關係,他今天恐怕也不會有意願坐在這裡,和她面對面交談吧?
她始終忘不了這個男人,他們之間雖然連曖昧的承諾都沒有過,但當時她卻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們之間是有可能的。他若有所思的凝視,別有意涵的笑容,深沈富磁性的嗓音,猶如一連串的暗示,聰穎如她怎可能會錯意呢?
餐廳是他挑選的,她沒有異議,從坐下來後,他喝完了一杯黑咖啡,又再一杯,兩人言不及義了一會,他直接進入重點:「你想知道為什麼吧?」
「……」她該說是或不是?她甚至無法定義兩人之間的關係,談得來的工作夥伴?朋友?有發展可能的異性關係?
「如果我讓你有所誤解,都是我個人的錯,我向你道歉。」他坦然直視她。
「只有這樣嗎?」即使有預感不會得到滿意的答案,她還是感到了濃濃的失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望向窗外,「不是你的關係,你很好。」
「你喜歡的另有其人吧?」
他沒有正面回答,但唇邊浮現隱隱笑意。
「也好,我一直想告訴你一件事,不是你,我和陸晉有一天也會分手的,不必為這件事道歉。」
「那很好。」他低聲道,「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多想緊接著問:「那個人不能是你嗎?」,但她永遠也不會說出口,而且,就在接下來這一刻,他陡然站起身,注意力被窗外的某處街景所吸引,神色變得驚異又倉皇,他迫不及待拋下幾句:「對不起,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須馬上去做,有機會再談。」她怔怔目送他衝出餐廳大門,穿過對街,消失在人群裡。
佟寬並非臨時起意,他看見了她,他的妻子林詠南,就在她橫越馬路,回眸望向身後時,他在瞬間瞥見了她。
即使身影稍縱即逝,那頭黑瀑般的長髮,淺綠色無袖連身棉裙,黃色雙肩背包,相近的體態,走路的身姿,深深刻印在他記憶裡,絕無錯認的可能。
從他接到她回復的協議書後已逾一個月,她依然無聲無息,他選擇在這家餐廳和范爾晶見面,主要是為了結束會面後方便就近到事務所詢問章律師有關她的歸期,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地發現她,她是何時回來的?
太遲了,轉了個彎後,已失去她的背影,他被迫止步在一棟近幾個月頻繁造訪的商業大廈前。仰望這棟熟悉的建築物,他心裡有了答案。
他的表情想必很有殺氣,一踏進繁忙的事務所,沒有人敢阻擋他的去路,也沒有人找死詢問他,機伶一點的助理趕忙撥了內線電話通知倒霉的章律師,他長驅直入對方的私人辦公室,門也不敲,直接扭開門把,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