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一刻,他不經意再度正視它,因為丟不掉,只得鼓起勇氣拿起筷子來吃。
他先小心翼翼地夾了少許魚肉試吃,入口的魚肉意外地很鮮甜,教他不由得再夾一口。他才因自己勇敢踏出一大步、重新回味魚肉好滋味而欣慰,忽地,喉嚨一鯁,一根魚刺硬生生卡在喉嚨,令他頓時緊張起來。
他無法開口說話,也不敢吞嚥口水。
「欸?」方慧馨看完屏幕上的字,轉而訝異地望著他。「被魚刺鯁到?是中午便當的白帶魚嗎?」
白帶魚的魚刺那麼明顯,非常容易剔除啊!
魏允能無奈地點點頭,又指指喉嚨,表示自己非常不舒服。
「那……我先帶你去附近診所看看,只是不知道今天颱風天它有沒有開。」
見他確實臉色不佳,她不免替他擔心,也不敢多耽擱,匆匆拉著他出門。
「走路就能到,這村裡就那間診所,只有一個老醫生看診,醫生也住那裡,不過他年紀有點大了……」方慧馨加快步伐,邊對他詳細介紹。
魏允能雖因喉嚨卡到魚刺很不舒服,卻注意到她高舉手臂撐傘,盡可能替他遮擋雨勢,卻不介意自己一邊的身子已經被大雨給打濕,又因風大,她時而兩手緊握傘把略斜撐,顯得有些吃力。
他於是伸手,直接握住傘柄,轉而將傘遮擋到她上方。
方慧馨意外手中的傘被身旁的他給劫走,抬眼側望向他,微愣了下。心想以他的高度,確實由他撐傘較合適,於是沒要回撐傘權。
只不過兩人共撐一把傘,肩臂幾乎相觸碰地縮在狹小空間裡,令她感覺耳根有些熱,她竟覺得跟他同撐著傘,與他並肩而行,有種安心感。
那突生的微妙感受,教她微訝了下。
不一會,方慧馨已帶他匆匆來到一間舊平房前,外觀與附近房舍無異,只在門上方懸掛一塊木製匾額——張內科診所。
大門敞開,裡頭亮著燈光,還有人聲喧嘩——
「張醫生,再開三天軟便劑給我,前兩天烤肉吃太多,一直不順……」
「張醫生,我孫子也膨風,給他開個消脹氣的藥……」
「張醫生,我這個心臟今天跳得特別厲害,能不能開個藥給我,讓它跳慢一些。」
一踏進老舊小診所,魏允能簡直傻眼。
三、四個穿著雨鞋雨衣、年近花甲的阿公阿婆擠在半開放診間,急著陳述病狀,邊央求裡頭年紀更大的白髮老醫生開藥。
雖然他的台語不太靈光,但也聽得懂一些,對上門求診的病患所述症狀已覺怪異,再加上眼前所見,更感訝然,而且這些人與其說是來看診,不如說是直接來拿藥。
方慧馨見怪不怪,直接拉著他擠進診間,不得不插隊。
「不好意思,可以請張醫生先幫他看看嗎?他被魚刺鯁到。」
話一出,幾個阿公阿婆全把注意力轉向進來的陌生男子。
「被魚刺鯁到?那要趕快處理,要不要我回去拿香灰給你喝?」阿婆熱心說。
「喝香灰沒效啦!要喝白醋。」旁邊阿公搶白道。
「你們說的都沒效啦!吞白飯或饅頭就好了,我上次就是這樣。」另一個阿公忙分享過來人經歷。
突地,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對他提出建言。
魏允能臉上再度三條線,內心不禁祈禱這位鄉下老醫生不會用這種民俗療法治療他。
「喔?鯁到魚刺啊……我先看看。」張醫生說話很緩慢,抬手朝他緩緩揮了揮,要他坐在看診的圓椅凳上。
幾位長者退開一些距離,把診間空間留給他。
張醫生先緩緩從陳舊木桌上拿起一支壓舌板及小手電筒,要他把嘴巴打開檢查。
魏允能仰頭,張大嘴巴,感覺到旁邊數雙眼睛正在觀看,非常窘迫,但為了能盡快取出魚刺,他只能硬著頭皮忍耐。
「啊?再張大一點……啊?」張醫生不斷說道,拿著手電筒的右手緩緩顫抖著。「看不到欸……我換一副眼鏡看看……」老眼昏花的他,放下壓舌板跟手電筒,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後取了下來,拉開抽屜,欲找另一副換戴。
魏允能不禁開始冒冷汗,懷疑他真能在這裡順利解除魚刺危機?
原本只是被魚刺鯁到的小意外,這下有如是他人生大災難,令他不免擔憂焦慮起來。
他不由得看向站立一旁的方慧馨,期望她能給他一線希望曙光。
「張醫生,我來好了。」方慧馨接收到他眼神裡的不安及求救訊號,馬上開口道。「你的工具借我用一下。」她拿起桌上的小手電筒及一支鉗子,轉而對魏允能說道:「我曾幫弟弟取過卡在喉嚨的魚刺,不用擔心。」對神色略顯狐疑的他,面露一抹輕鬆笑意。
魏允能輕輕頷首,感覺她會比張醫生可靠。
不一會,方慧馨便將卡在他喉嚨約莫兩公分長的魚刺順利取出來。
一見異物總算被取出,魏允能這才放心的大口吞嚥口水,喉嚨與心口霎時都通暢。
他抬眼,看著彎身站在他面前的方慧馨,瞬間覺得她有如天使般,解救他脫離意外危機。
「沒事了。」方慧馨朝他微微一笑,邊將取出的魚刺亮給他看。
「謝謝。」魏允能由衷感謝,心口因為她的溫柔笑靨,不由得怦怦一跳。
「喔,小姐好厲害!」
幾名長者連忙拍手叫好,連張醫生都對她點頭表示讚許。
「欸,你是那個賣魚方太太的大女兒嘛!」一名阿婆這才認出她來。
方慧馨點點頭,回給對方一個微笑。
「這是你男朋友嗎?不是聽說你這次是回來相親的?」阿婆馬上八卦起來。
方慧馨不免尷尬,連忙搖頭否認。「他是我家隔壁的園藝工啦!」
為了不讓他們再繼續八卦下去,她再次向張醫生道個謝後,便帶著魏允能快步離去。
兩人步出小診所走了一段路後,魏允能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那個……」可話才起了個頭,又馬上頓住。